算盘一响,虎啸胆寒(2 / 2)
他嘴上说着严办,眼神却飘忽不定,不敢与佟湘玉对视。
白展堂捂着流血的胳膊,靠在门框上,冷冷地看着邢育森,没说一句话,眼神里的嘲讽却显而易见。
佟湘玉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怒火和寒意:“有劳邢捕头了。”
她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展堂受伤了,我要给他包扎伤口,诸位请自便。”
说完,她扶着白展堂回了房间,留下邢育森和几个捕快在院子里,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房间里,佟湘玉拿出干净的白布和金疮药,小心翼翼地给白展堂包扎伤口。
那道伤口很深,皮肉外翻,鲜血还在汩汩地往外流,染红了一块又一块白布。
她的手一直在抖,咬着唇,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疼吗?”她问,声音低哑得几乎听不见。
白展堂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却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小意思。想当年我在江湖上闯荡,比这重十倍的伤都受过,这点疼不算什么。”
佟湘玉不说话,只是更加仔细地擦拭着伤口,撒上金疮药,然后用白布一层层缠好,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呵护一件稀世珍宝。
“湘玉,”白展堂看着她低垂的眉眼,轻声说道,“这事,不能硬拼了。”
“雷老虎勾结官府,手底下还有这么多亡命徒,我们硬拼下去,只会吃亏。”
“我们……要不就认了吧,每月五两银子,虽然肉疼,但至少能保客栈平安。”
“我知道。”佟湘玉打断他,系好绷带最后一个结,缓缓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某种孤注一掷的光芒,“硬的不行,就来软的;明的不行,就来暗的。”
“他雷老虎想逼我们屈服,我偏不。”
第二天,同福客栈依旧没有开门。
但七侠镇上,却开始流传一些关于雷老虎和互助会的闲话。
有人说,雷老虎在太原府就背了好几条人命,是犯了案逃到七侠镇避祸的,那所谓的“富商”身份,全是伪造的。
有人说,互助会收上去的银子,大半都进了娄知县和邢捕头的腰包,他们沆瀣一气,压榨商户。
还有人说,雷老虎看上的不光是每月的会费,还有各家商铺的产业,打算一步步吞并,最后垄断七侠镇的生意。
这些流言像长了翅膀,越传越广,越传越详细,甚至有人匿名在县衙门口贴了告示,列举了雷老虎的种种罪状,条理清晰,细节详实。
这些流言,自然是吕秀才的杰作。
他别的本事没有,舞文弄墨、编排故事、散播消息却是一把好手,没用多久,就把雷老虎的名声搞臭了。
与此同时,佟湘玉让莫小贝去找了她的那些“小朋友”——七侠镇上的乞丐和流浪儿。
她给了孩子们一些铜钱和糖果,让他们分头盯着雷府和互助会的动静,有任何异常都立刻来报。
孩子们心思单纯,又熟悉镇上的各个角落,消息灵通得很。
没过两天,就传来一个关键信息:雷老虎最近迷上了赌坊,而且手气很背,在“利来赌坊”欠了足足三百两银子的高利贷,正到处筹钱还债。
佟湘玉听到这个消息时,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
机会,来了。
当天下午,佟湘玉换上了一身不起眼的灰色布衣,用头巾包住头发,遮住大半张脸,从客栈后门悄悄走了出去。
她去了镇西头一家不起眼的当铺,当铺的掌柜是个干瘦的老头,姓祥,人称祥叔。
祥叔是佟湘玉亡夫的远房亲戚,当年佟湘玉刚接手客栈时,遇到难处,多亏了他帮忙周转。
“佟掌柜,你怎么来了?还穿成这样?”祥叔看到她,愣了一下,立刻把她让进内室,压低了声音。
“祥叔,我想当点东西。”佟湘玉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布包,慢慢打开。
里面是一支成色普通的银簪子,和一对小小的金耳环。
那是她当年嫁过来时,娘给她的陪嫁,是她身上最值钱的东西,这么多年,再难也没舍得动。
祥叔拿起簪子和耳环看了看,叹了口气:“湘玉,你这是遇到多大的难处了?连娘给的陪嫁都要当了?”
“祥叔,你别问了。”佟湘玉语气平静,眼神却很坚定,“就按市价,给我换点现钱就行。”
祥叔摇摇头,不再多问,从柜台里数了十两银子给她:“按市价,这簪子和耳环值八两,叔多给你二两,你拿着应急。”
“湘玉,要是实在撑不下去了,就跟叔说,叔这儿还有点积蓄。”
“谢谢祥叔。”佟湘玉接过银子,紧紧攥在手里,眼眶有些发热,“祥叔,我还有个事想求你帮忙。”
“你跟利来赌坊的管事,是不是有点交情?”
从当铺出来,佟湘玉又去了一趟钱庄,把客栈这个月仅有的几两流水银子也取了出来。
加上当掉首饰换来的十两,她手里一共有了将近二十两银子。
这对她来说,已是一笔巨款。
晚上,佟湘玉把白展堂叫到自己的房间,将一锭锭银子整齐地摆在桌上。
“展堂,这些银子,你拿着。”
白展堂看着桌上的银子,愣住了:“湘玉,你这是干什么?哪来这么多钱?”
“你别管钱是哪来的。”佟湘玉看着他,眼神严肃,“明天,你去利来赌坊,找到雷老虎,跟他赌。”
白展堂瞳孔一缩,不敢置信地说道:“赌?湘玉,你知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雷老虎肯定是那里的常客,说不定还跟赌坊有勾结!我去跟他赌,不是送钱给他们吗?”
“就是要送钱给他。”佟湘玉语气决绝,“不仅要送,还要送得巧妙,送得他察觉不到我们的目的。”
白展堂何等聪明,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眉头却皱得更紧:“你是想……引他入局?”
“他欠了赌坊三百两高利贷,正是缺钱的时候,肯定急于翻本。”佟湘玉压低声音,眼神锐利,“你带着这笔钱去,装作是路过七侠镇的富家公子,手气时好时坏,先故意输给她一些银子,让他尝到甜头。”
“但不能全输,要让他觉得你有钱,而且容易拿捏,勾住他的贪念。”
“然后,约他赌一场大的,一把定输赢。”
白展堂皱紧眉头:“赌大的?我们哪还有钱跟他赌?”
“我们没钱,但他不知道。”佟湘玉嘴角勾起一丝冷冽的弧度,“你告诉他,你是落难的公子哥,家里藏着宝贝,这次出来就是为了变现。”
“赌注,就是同福客栈的地契,赌他互助会名下所有的产业和这些日子搜刮的银子!”
白展堂倒吸一口凉气,脸色凝重:“湘玉!你疯了?!这是赌上我们的全部身家!万一输了,我们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不会输。”佟湘玉打断他,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因为赌具,我们要换一种。不赌牌九,不赌骰子。”
她凑近白展堂,用极低的声音说了几句,把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
白展堂听完,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随即慢慢化为一种带着敬佩的苦笑:“湘玉……你这脑子……真是比算盘还精。”
“敢不敢?”佟湘玉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道。
白展堂深吸一口气,抓起桌上的银子,咧嘴一笑,恢复了往日的痞气:“掌柜的吩咐,跑堂的哪敢不从?不就是赌吗?我陪那姓雷的玩玩!”
第二天一早,白展堂换上了一身体面的宝蓝色长衫,摇着一把折扇,揣着银子,大摇大摆地去了利来赌坊。
佟湘玉则在客栈里坐立不安地等着,心里像揣了只兔子,七上八下。
她知道,这是一场豪赌,一步踏错,就是万劫不复。
直到傍晚,白展堂才回来了。
他脸上带着几分倦意,眼神却亮得惊人,一进门就把一个沉甸甸的钱袋扔在桌上。
“赢了三十两。”他拿起桌上的茶壶,灌了一大口,“按你说的,先输后赢,故意让他赢了十几两,那老小子果然上钩了。”
“他说我运气好,非要约我明晚再赌一场大的,一把定输赢。”
佟湘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没起疑?没问你的身份?”
“起什么疑?”白展堂嗤笑一声,“他满脑子都是翻本,眼里只有钱,哪有心思怀疑我?”
“我跟他说,我爹以前是干响马的,劫富济贫,留了件宫里的宝贝,这次出来就是想把宝贝换成现银,做点正经生意。”
“他眼都红了,一个劲地追问宝贝是什么,恨不得立刻抢过去。”
“赌具呢?他答应了吗?”佟湘玉追问,这是计划的关键。
“按你说的,比点数,但不用骰子。”白展堂从怀里掏出三个小巧玲珑、打磨光滑的木质方块,每个方块六个面,刻着一到六个点,看起来和普通骰子别无二致,只是材质是坚硬的黄杨木。
“我跟他说,这是我家传的赌具,比骰子有意思,他检查了半天,没看出任何问题,一口答应了。”
佟湘玉拿起一个木方块,摩挲着光滑的表面,心跳如鼓。
这是她父亲当年走南闯北时,从一个西域商人那里学来的小把戏。
这种木质骰子内部有极细微的机关,填充了少量铅块,用特殊的手法投掷,可以一定程度上控制点数。
她小时候觉得好玩,跟着父亲学过,没想到今天会派上用场。
“手法,你都记住了吗?”她问白展堂。
昨天夜里,她已经把控制骰子的技巧和诀窍都教给了他。
白展堂武功高强,对手指力道的控制远超常人,学得极快,只是还需要实战演练。
“八九不离十了。”白展堂点头,语气里带着几分自信,“只是,湘玉,这玩意并非万无一失,万一失手……”
“没有万一。”佟湘玉攥紧了木方块,指节发白,“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决定命运的一夜,终于到来。
赌局设在利来赌坊最里面的雅间,隔音效果极好,外面的喧闹声一点也传不进来。
雷老虎带着四个彪形大汉早早等在那里,面前堆着好几个沉甸甸的钱箱,显然是凑足了银子。
他看到白展堂只带着佟湘玉和一个瘦弱的吕秀才进来,脸上露出不屑的笑容。
“白公子,果然守信。”雷老虎的目光扫过佟湘玉,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淫邪,“哟,佟掌柜也来了?怎么,来给白公子助威?”
佟湘玉没理他,只是安静地站在白展堂身后,面色平静,看不出任何情绪。
吕秀才则抱着一个精致的木匣子,手微微发抖,那里面装着的,是佟湘玉伪造的同福客栈地契,和一件不值钱的玉佩,假装是“传家宝”。
“雷会长,闲话少说,开始吧。”白展堂撩起衣袍坐下,姿态从容,看不出丝毫紧张。
赌坊的管事作为公证人,站在两人中间。
双方验看赌注——雷老虎那边,是白花花的银子和一叠互助会的产业契书,足有十几张;白展堂这边,是伪造的地契和那个装着“宝贝”的木匣。
赌具,就是那三颗黄杨木骰子,放在一个温润的白玉碗里。
规则很简单,比大小,三颗骰子点数相加,大者胜,一把定输赢。
“白公子,客随主便,你先请。”雷老虎做了个手势,满脸自信。
他纵横赌场多年,什么样的赌局没见过,压根不信自己会输给一个毛头小子。
白展堂拿起白玉碗,将三颗木骰子放入其中,手腕轻轻一抖,骰子在碗中跳跃碰撞,发出清脆的木质声响。
他的动作看似随意,实则全身贯注,内力暗运,小心翼翼地控制着手指最细微的颤动。
几秒钟后,他将碗倒扣在桌上,缓缓移开。
骰子停下,点数清晰可见:四、五、六。
十五点,已是相当大的点数。
雷老虎的脸色微微一变,但随即冷笑一声:“运气不错。”
他接过白玉碗,手腕用力一摇,动作粗暴而张扬,骰子在碗中剧烈翻滚,发出刺耳的声响。
他猛地将碗扣在桌上,移开时,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五、五、六。十六点!
“哈哈哈!”雷老虎大笑起来,拍着桌子道,“白公子,承让了!看来今天财神爷站在我这边!”
白展堂脸上适时地露出一丝慌乱,转头看向佟湘玉,眼神里带着询问。
佟湘玉抿着唇,轻轻点了点头,示意他按计划行事。
“雷会长好手段。”白展堂吸了口气,似乎稳了稳心神,“不过,一局定输赢太过仓促,不如三局两胜,如何?”
雷老虎正处于兴头上,眼看就要吞下同福客栈这块肥肉,岂会轻易放过?
“好!就依你!三局两胜!我倒要看看,你还能有多少好运气!”
第二局,依旧是白展堂先摇。
他拿起白玉碗,这次摇晃的时间更长,神情也更加专注,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骰子在碗中翻滚了足足十几秒,才被他倒扣在桌上。
众人的目光都紧紧盯着那只碗,连大气都不敢喘。
白展堂缓缓移开碗,三颗骰子静静地躺在桌上,点数赫然是——六、六、六!
豹子,通杀!
满场皆惊,雅间里瞬间安静下来,连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
雷老虎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不敢相信地看着碗里的三个六点,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他猛地站起来,指着骰子怒吼,“你作弊!这骰子有问题!”
“雷会长,话可不能乱说。”白展堂淡淡一笑,拿起一颗骰子递给他,“骰子是你亲自检查过的,碗也是赌坊的,何来作弊之说?”
“运气这东西,说来就来,挡都挡不住。”
“雷会长,该你了。”
雷老虎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一把夺过白玉碗,使出浑身解数,拼命摇晃起来,手臂上的青筋都爆起来了。
他似乎想把所有的怒气和运气都倾注在这一摇上。
骰子翻滚着,发出剧烈的碰撞声。
他猛地将碗扣在桌上,移开时,眼神里充满了期待。
可骰子停下的点数,却让他瞬间泄了气——四、四、五。十三点。
“第二局,白公子胜。”公证的管事咽了口唾沫,声音有些发干。
局面变成了一比一平。
雅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雷老虎额头冒汗,眼神变得凶狠起来,死死盯着那三颗骰子,又看向白展堂,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破绽。
白展堂气定神闲地喝着茶,仿佛刚才摇出豹子的不是他。
佟湘玉垂着眼睑,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情绪,让人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吕秀才已经吓得浑身发抖,怀里的木匣子都快抱不住了。
决胜局。
这次,雷老虎坚持要自己先摇。
他拿起白玉碗,手竟然有些微微发抖,显然是被刚才的豹子吓住了。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摇晃起来,碗几乎要被他甩脱手。
骰子在碗中疯狂翻滚,发出密集的声响。
他将碗倒扣在桌上,迟迟不敢移开,心脏砰砰直跳。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咬着牙,缓缓移开碗。
五、六、六。十七点!
几乎是最大的点数!
雷老虎长舒一口气,脸上露出劫后余生的笑容,狞笑着看向白展堂:“白公子,请吧!我看你怎么摇出三个六!”
所有人都知道,除非白展堂再次摇出豹子,否则必输无疑。
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白展堂身上,雅间里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白展堂缓缓拿起那个白玉碗,将三颗木骰子一粒一粒地捡进去,动作很慢,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
佟湘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得她微微皱眉,却浑然不觉。
她知道,这是最关键的时刻。
白展堂的手法虽然练熟了,但要在如此巨大的压力下精准控制点数,尤其是摇出豹子,难度极大。
白展堂闭上了眼睛,似乎在凝神静气,调整呼吸。
片刻后,他睁开眼,眼神锐利如鹰,手腕猛地一抖!
那三颗木骰子在白玉碗中急速旋转、跳跃、碰撞,发出密集而清脆的声响,像是一曲催命的乐章。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终于,骰子的速度慢了下来,翻滚着,即将定格。
就在这一刹那,异变陡生!
雷老虎身后的一名护卫,眼中凶光一闪,手指微不可查地一弹,一枚细如牛毛的银针,带着破空声射向白展堂的手腕!
他显然是想干扰白展堂,让他失手!
白展堂全部心神都在控制骰子上,猝不及防!
眼看银针就要射中他的手腕,一直沉默站在旁边的佟湘玉,突然像是脚下一滑,身体一个趔趄,向前扑去,恰好撞在白展堂的手臂上!
“啊!”她惊呼一声,声音里满是惊慌。
白展堂的手臂被她撞得一歪,白玉碗脱手飞出,碗中的三颗木骰子哗啦啦地洒落在地,滚得到处都是,有的滚到了桌子底下,有的停在了墙角。
所有人都惊呆了,雅间里一片混乱。
“妈的!臭娘们!你干什么!”雷老虎反应过来,暴怒地起身,指着佟湘玉破口大骂,“你是不是故意的!想坏老子的好事!”
白展堂连忙扶住佟湘玉,眼神冰冷地看向那个出手的护卫,又转头看向雷老虎:“雷会长,这是什么意思?输不起,就想使阴招?”
雷老虎脸色铁青,他当然知道是自己的人动了手,但此刻绝不能承认。
“放屁!明明是你马子自己站不稳,还敢污蔑我!”他梗着脖子怒吼,“现在骰子掉在地上,这局不算!重来!”
公证的管事也慌了神,看着满地乱滚的骰子,手足无措:“这……这……骰子落地,按规矩是不算数的,可……可这情形……”
雅间里乱成一团,双方争执不下。
佟湘玉靠在白展堂怀里,脸色苍白,似乎惊魂未定,嘴唇却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吐出两个字:“看地。”
白展堂何等敏锐,立刻感受到了她细微的动作,也听到了她的话,眼神一闪,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深吸一口气,朗声道:“雷会长,话不能这么说!”
“刚才是谁使阴招,大家心知肚明!这局不能不算!”
“骰子虽落地,但点数未必不能看!公证人,请查验落地的骰子点数!”
众人都是一愣,纷纷低头看向地上那三颗散落的木骰子。
只见它们分别停在不同的角落,朝上的点数赫然是——六、六、六!
三个鲜红的六点,像三只嘲讽的眼睛,死死地瞪着雷老虎!
又是豹子!依然是通杀!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雷老虎状若疯癫,冲过去就要踢散那些骰子,“作弊!你们肯定作弊了!这骰子有问题!”
白展堂一把拦住他,内力微吐,震得雷老虎后退几步,脸色骇然。
“雷会长!众目睽睽之下,你想耍赖吗?”白展堂的声音冰冷,带着强大的气场,“骰子是你亲自检查的,碗是赌坊的,最后落地也是意外!”
“现在点数分明,三个六!你还有什么话说!”
公证的管事看着地上的骰子,又看看暴怒的雷老虎和气势逼人的白展堂,擦了擦额角的冷汗,颤声道:“落地点数……按理确实不合规矩……但……但眼下情形特殊……”
“而且,确是三个六点……雷会长,这局……白公子胜。”
雷老虎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眼睛血红,像是要吃人。
他看看白展堂,又看看地上那刺眼的三个六,再看看一旁脸色平静得可怕的佟湘玉。
他猛地意识到,自己从头到尾,都落入了对方的圈套!
那个女人的趔趄,绝对是故意的!她就是算准了骰子落地后的点数!
可他没有任何证据,赌坊公证在场,众目睽睽,他若赖账,以后就别想在七侠镇混了,连利来赌坊的名声都会受影响。
“好……好……你们狠!”雷老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沙哑,充满了不甘和愤怒。
他知道,今天这跟头,是栽定了。
他死死盯着佟湘玉,像是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女人。
那个平日里看起来温顺、节俭,甚至有些懦弱的客栈女掌柜,此刻站在那里,脊背挺直,眼神像浸了冰水的刀子,冷冽而坚韧,让人不寒而栗。
“我们走!”雷老虎狠狠一跺脚,带着手下灰溜溜地走了,留下了那几个装满银子的钱箱和一叠代表着互助会控制权的契书。
雅间里,终于安静下来。
佟湘玉腿一软,险些栽倒,白展堂连忙扶住她,感觉到她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刚才的镇定自若,全是硬撑出来的。
“嫂子……我们……我们赢了?”吕秀才哆哆嗦嗦地问,脸上毫无血色,声音都在发颤。
佟湘玉靠在白展堂身上,缓了好一会儿,才轻轻点了点头,声音疲惫到了极点,却也坚定到了极点:“赢了。”
带着赢回来的银子和契书,三人回到同福客栈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李大嘴、郭芙蓉、莫小贝都一夜未睡,焦急地等在大堂里,看到他们平安回来,还带回了这么多东西,全都又惊又喜。
听完白展堂讲述的惊心动魄的赌局经过,李大嘴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兴奋地喊道:“牛逼!太他妈牛逼了!掌柜的!老白!你们真是这个!”
他翘起大拇指,满脸敬佩。
郭芙蓉也兴奋不已,挥舞着拳头:“早知道这么刺激,我就该跟去!一巴掌一个,把雷老虎的那些狗腿子全拍死!”
莫小贝眨巴着大眼睛,看着佟湘玉:“嫂子,你最后那一下摔得太是时候了!是不是练过假摔啊?”
佟湘玉疲惫地笑了笑,没有回答。
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一下,用尽了她毕生的勇气和算计。
她把那叠互助会的契书拿出来,递给吕秀才:“秀才,天亮以后,你去把这些东西,还有雷老虎搜刮的银子,都登记造册。”
“按照之前打听来的名单,挨家挨户还给那些被勒索的商户,一分都不能少。”
吕秀才一愣,有些不解:“全……全还了?掌柜的,这可是我们冒着这么大风险赢来的……”
“嗯,全还了。”佟湘玉点头,眼神平静而坚定,“我们闹这一出,不是为了钱,是为了一口气,为了让七侠镇的商户能安安分分做生意。”
白展堂站在一旁,看着她,眼神复杂,有敬佩,有心疼,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七侠镇。
雷老虎和他的“互助会”一夜之间垮台,雷老虎不仅输光了所有家产,还欠了利来赌坊一大笔钱,没脸再待下去,天没亮就带着细软偷偷跑了,不知去向。
那些被欺压的商户拿回了自己的银子,对同福客栈感恩戴德,送来了不少锦旗和谢礼。
娄知县和邢捕头那边,也悄无声息,再也没提过“互助会”的事,甚至主动派人来客栈道歉,说之前是“误会”。
一场风波,终于平息了。
几天后的傍晚,同福客栈重新开张,挂出了“照常营业”的木牌。
大堂里坐满了客人,喝酒的、划拳的、聊天的,喧闹而富有生气,比以前更加热闹了。
李大嘴在厨房里忙得热火朝天,咚咚咚地剁着排骨,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心情极好。
郭芙蓉端着盘子穿梭在桌椅间,脚步轻快,脸上带着笑容,不再像以前那样动不动就发脾气。
吕秀才趴在柜台后,认真地算着账,嘴里念念有词,时不时还和客人搭几句话。
莫小贝坐在门口的门槛上,手里捧着一个小布包,数着今天收的铜板,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白展堂依旧在擦着桌子,动作不紧不慢,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
佟湘玉站在柜台后面,拨拉着算盘珠子,听着这熟悉的嘈杂声,看着这烟火缭绕的景象,心里那根紧绷了许久的弦,终于慢慢松弛下来。
温暖的阳光从窗棂照进来,落在她有些粗糙的手指上,暖洋洋的。
白展堂擦完最后一张桌子,走到柜台边,给她递过来一杯刚沏好的热茶,茶叶在水中舒展,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喝口茶,压压惊。”他声音低沉,带着几分温柔。
佟湘玉接过茶杯,温热的触感透过瓷壁传到掌心,驱散了指尖的凉意。
她抬起头,看向门外。
街市熙攘,人来人往,叫卖声、谈笑声此起彼伏,充满了生机。
寻常的日子,似乎又回来了。
只是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她低头抿了口茶,苦涩过后,是淡淡的回甘,萦绕在舌尖,久久不散。
白展堂没有离开,只是静静地站在她身边,陪着她看着这人间烟火,眼神温柔而坚定。
这同福客栈,这七侠镇,这群家人,终究是他们要守护的,最好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