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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迷宫生死局(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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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柄菜刀钉在账本上时,吕秀才正对着油灯拨算盘。

灯花噼啪爆着,映得账本上的字迹忽明忽暗,指尖刚算出的盈亏数字还没来得及落笔。

刀柄缠着褪色红布,红布磨得发亮,刀刃沾着干涸的酱色污渍——那是前几日李大嘴炖肘子溅上的,早已板结发硬。

菜刀颤巍巍插在“欠西门吹雪三两银”那行字上,纸张被劈得外翻,露出里面泛黄的纸芯。

“哪个天杀的往老娘账本上插刀!”佟湘玉的尖叫声从账房直冲出来,发髻都散了半边,手里还攥着刚对账的算盘。

白展堂的手指还停在葵花点穴手的起势,指尖刚凝起的气流瞬间散了。

他脸上还挂着偷闲时的散漫,此刻僵成石雕,眼神里满是猝不及防的惊愕。

郭芙蓉的惊堂木本想拍在桌上造势,却失了准头,结结实实拍在了自己大拇指上。

疼得她龇牙咧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硬撑着没掉下来,还想装作无事发生。

李大嘴举着锅铲从厨房冲出来,锅铲上还挂着没洗干净的菜叶,脸上沾着面粉。

莫小贝手里的糖葫芦没抓稳,滚到桌底,红果摔得裂开,糖浆粘在青砖上。

唯有吕秀才,依旧保持着算账的姿势,缓缓摘下耳边溅到的木屑。

他推了推不存在的眼镜,对着刀柄上系着的小纸条,一字一顿念道:“明日午时,取尔等记忆。”

客栈里瞬间静得能听见油灯燃烧的噼啪声,连窗外的虫鸣都戛然而止。

次日午时,太阳白晃晃照着七侠镇,晒得石板路发烫,空气里浮着一层热浪。

同福客栈大门紧闭,门板后挤着六张脸,透过门缝紧张地向外张望。

“来了。”白展堂喉结狠狠滚动了一下,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街尽头走来个青衣人,青衫下摆扫过青石板路,悄无声息。

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踩在鼓点上,敲得人心里发紧,却又像瞬间就到了眼前。

那人背着个巨大的葫芦,葫芦身刻满扭曲的符文,阳光下泛着不祥的紫光,顺着符文流转,像有活物在里面蠕动。

“额的神呀,”佟湘玉攥紧手里的手帕,帕子都快被捏出水来,“这打扮不像武林中人,倒像跳大神的。”

青衣人在客栈门前站定,葫芦比他整个人还高出一截,稳稳立在地上。

他抬起手,轻轻敲了敲门板,声音温和得与他的装扮格格不入:“收债的。”

郭芙蓉一把拉开门,双掌微提,摆出戒备姿势:“收什么债?我们欠你多少钱?拿账本出来对对!”

“不是钱债,”青衣人嘴角勾起一抹浅笑,眼神却深不见底,“是记忆债。”

他解下背上的葫芦,葫芦口对准众人,一股淡淡的白雾从中飘出:“三十年前,白三娘在我这里当了一盏记忆,换她儿子活命。如今连本带利,该还了。”

白展堂脸色瞬间煞白,后退半步撞在门框上,声音发颤:“你胡说!我娘怎么会……”

“你七岁那年是不是掉进村东头的冰窟窿?”青衣人慢条斯理地打断他,语气笃定,“捞上来时都没了气息,怎么第二天就醒过来了?”

他顿了顿,葫芦里的紫光更盛:“你娘用你童年最甜的记忆,换了你一条命。”

葫芦突然嗡嗡作响,泛起朦胧白光,白光中浮现出一个小小的身影。

有个小男孩的声音在笑,脆生生的,裹着雪后的寒气,还有糖葫芦甜得发腻的香气:“娘,糖葫芦好甜……”

白展堂踉跄着后退,眼眶瞬间红了,那是他早已模糊的童年,此刻却清晰得仿佛就在昨天。

青衣人又转向佟湘玉,目光落在她发白的脸上:“佟掌柜,你十六岁那年是不是发过一场高烧,烧了三天三夜,醒来后什么都记不得了?”

他不等佟湘玉回应,继续说道:“你爹用你抗拒定亲的记忆,换你退烧保命。”

葫芦里传出少女的啜泣声,带着倔强和委屈:“我不嫁那个纨绔子弟,死也不嫁……”

佟湘玉扶住门框,脸色比身上的素色围裙还白,指尖冰凉,那段被遗忘的记忆碎片,突然在脑海里闪回。

“至于你,吕轻侯,”青衣人目光转向秀才,语气里带着一丝惋惜,“你三岁能背《论语》,五岁通读《史记》,过目不忘,被誉为神童,如今呢?”

他轻轻摇头:“你爹当年身患重病,用你身上一点文曲星的灵气,换了他多活三年。”

葫芦里传出稚嫩的诵书声,字正腔圆,带着孩童的认真:“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吕秀才浑身发抖,像被人抽走了骨头,瘫坐在门槛上,手里的毛笔“啪”地掉在地上。

李大嘴突然大吼一声,打断了这诡异的氛围:“扯淡!全是扯淡!老子就不信这邪!”

他挥舞着手里的锅铲,朝着青衣人冲过去:“看老子不把你这装神弄鬼的家伙拍扁!”

青衣人轻轻抬手,指尖射出一道白光,正中李大嘴胸口。

李大嘴瞬间定格在原地,双腿还保持着迈步的姿势,只有眼珠能转,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却说不出一句话。

“别费劲了,”青衣人收回手,语气平淡,“记忆我今天必须收走。”

他话锋一转,眼里闪过一丝玩味:“不过嘛,我可以给你们一个机会。”

“今晚子时,我会在客栈设下‘记忆迷宫’。”他环视众人,“你们若能走出来,所有债务一笔勾销。若走不出,就永远困在自己的记忆里,永世不得脱身。”

他放下葫芦,葫芦稳稳立在客栈门口,像一尊诡异的图腾。

青衣人转身离去,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长得像通往地狱的路,渐渐消失在街尾。

夜幕降临,同福客栈像一口倒扣的棺材,笼罩在沉沉的夜色里。

灯笼里的火光微弱,在风中摇曳,照得墙壁上的影子忽大忽小,平添几分阴森。

“跟他拼了!”郭芙蓉一拍桌子,桌上的茶杯都震得跳起来,“我就不信他的妖法能敌得过我的排山倒海……”

“排个屁!”李大嘴哭丧着脸,依旧保持着被定住的姿势,“你没看见他定老子跟定小鸡崽儿似的?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吕秀才突然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声音还在发抖,但眼神异常坚定:“我们去。”

所有人都齐刷刷地看向他,满脸诧异。

“我们必须去,”秀才深吸一口气,努力稳住声音,“没有了记忆,我们还是我们吗?”

他看向白展堂:“白展堂没有了童年的甜,没有了娘的牵挂,还会是现在这个重情重义的盗圣吗?”

又转向佟湘玉:“掌柜的没有了那段抗拒定亲的哭,没有了对自由的渴望,还会是现在这个精明又心软的佟湘玉吗?”

最后看向自己:“我……我若连为什么读书、什么是风骨都忘了,还配叫吕轻侯吗?还配站在芙蓉身边吗?”

莫小贝攥着衣角,小声说:“可我没什么可失去的记忆啊,我记得爹娘,记得师兄,记得你们……”

话音刚落,门口的葫芦突然发出红光,里面传出小女孩的尖叫,带着恐惧和抗拒:“放开我!我不要学武功!我要回家!”

莫小贝愣住了,那是她初来同福客栈时,被师兄们逼着学衡山派武功的记忆,早已被她藏在心底最深处。

佟湘玉深吸一口气,擦干眼角的湿润,眼神变得果决:“好,我们去。”

她开始分派任务:“展堂,你去准备绳索和火把;芙蓉,你守着大门,警惕外面的动静;大嘴,你去蒸点馒头带上,万一在迷宫里待得久,也好垫垫肚子;小贝,你……你把剩下的糖葫芦都吃完,别浪费,吃饱了才有力气闯关。”

莫小贝眼睛一亮,立刻跑去桌底捡起摔裂的糖葫芦,小心翼翼地舔着上面的糖浆。

子时一到,客栈里突然起了雾,白雾从门缝、窗缝里涌进来,瞬间弥漫了整个大堂。

雾越来越浓,能见度不足三尺,雾里隐约浮现出无数扇门,每扇门都一模一样,漆成暗红色,门把手上挂着不同的铜铃。

青衣人的声音在雾中回荡,仿佛来自四面八方,带着空灵的回响:“每人选一扇门,门后是你们最想找回、也最容易失去的记忆。”

“拿到记忆信物,门就会为你们打开。拿不到,就永远留在里面,与记忆为伴。”

白展堂没有丝毫犹豫,推开了离他最近的一扇门。

门后是条结冰的河,河面光滑如镜,映着灰蒙蒙的天,寒风刺骨,吹得人睁不开眼。

一个小男孩在冰面上奔跑,穿着单薄的棉袄,手里举着一串糖葫芦,笑得开怀。

“别跑!慢点!”白展堂大喊,心脏像被一只手紧紧攥住。

小男孩回头,露出一张稚嫩的脸,正是他七岁时的模样,脸上还沾着糖葫芦的糖浆。

脚下的冰面突然碎裂,“咔嚓”一声脆响,小男孩惊呼着掉了下去,冰水瞬间淹没了他的头顶。

白展堂疯了似的扑过去,不顾冰水刺骨,一把抓住小男孩的手。

寒气顺着指尖蔓延到全身,冻得他牙齿打颤,手脚僵硬,但他死不放手,用尽全身力气往上拉。

“哥给你买糖葫芦,”他哽咽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买十串,不,二十串!买最好最甜的!”

小男孩突然笑了,笑得眉眼弯弯,化作一缕温暖的光,钻进他的怀里。

身后的门“吱呀”一声开了,白雾涌来,将他带回了大堂。

佟湘玉推开的门后,是她的闺房。

闺房布置得精致典雅,铜镜磨得发亮,映出一个穿着凤冠霞帔的少女,正对着镜子默默垂泪。

珠翠叮当,却遮不住她眼底的抗拒和绝望。

“哭什么,”佟湘玉走过去,坐在少女身边,拿起梳子,轻轻为她梳理长发,“女人这一生,不就是嫁人生子、操持家务吗?”

少女抬头,泪眼婆娑:“可我不爱他,我想找一个自己喜欢的人,过自己想过的日子。”

“爱?”佟湘玉笑了,笑容里带着几分苦涩,“能吃还是能喝?能当饭吃还是能当银子花?”

少女突然抓住她的手,眼神真挚:“那你爱过吗?你现在过的,是自己想过的日子吗?”

佟湘玉怔住了,眼前闪过白展堂的脸,闪过同福客栈的欢声笑语,闪过大家吵吵闹闹却彼此牵挂的日常。

她嘴角扬起一抹温柔的笑,点了点头:“是。”

少女也笑了,化作点点光点,融入她的身体。

身后的门缓缓打开,雾气缭绕中,她迈步走了出去。

吕秀才的门后是一间小小的书房,陈设简陋,只有一张书桌、一把椅子和一个书架。

一个三岁的小娃娃坐在书桌前,捧着一本厚厚的《论语》,读得摇头晃脑,小小的手抓着书卷,指节泛白,口水顺着嘴角流到书页上,晕开一小片墨迹。

“别读了,”吕秀才走过去,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和自嘲,“读书有什么用?百无一用是书生,读得再多,也护不住想护的人,也挣不到几两银子。”

小娃娃抬起头,眼睛亮得像星星,带着孩童的纯真:“爹爹说,读书人要有风骨,要有家国情怀,不是为了挣钱,是为了明事理、辨是非。”

“风骨?情怀?”吕秀才冷笑一声,“在柴米油盐面前,在强权压迫面前,这些都一文不值!”

小娃娃突然指着他身后,好奇地问:“那是什么?”

吕秀才回头,看见郭芙蓉在院子里练掌法,阳光洒在她身上,掌风扫过,落英缤纷,她的脸上满是坚毅和执着。

他忽然明白了什么,风骨不是空谈,是危难时的挺身而出,是困境中的不离不弃。

当他转身想再看看小娃娃时,小娃娃已经不见了,桌上只留下一本《诗经》,扉页上写着“风骨自在心间”四个小字。

身后的门开了,他拿起《诗经》,大步走了出去。

郭芙蓉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练功场,父亲郭巨侠背对着她,手持长剑,身姿挺拔如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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