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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四十六·趁年华(5)(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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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下尴尬了,宋大公子执意违抗医嘱,果然遭了天谴,站得起来坐不回去,试图迈出一步,却发现双腿不仅不听使唤,甚至连知觉都没了,一旦离开背后的支撑,恐怕就得当场表演个五体投地。

宋渡雪沉默地僵了一会,实在拉不下脸来请旁边几位姑娘帮忙,决定以身犯险,默数三声,手肘在树干猛地一顶,整个人便直挺挺地往前栽去,趁机险险抓住椅臂,正待发力,胳膊却不听话地擅自一软——他尚未痊愈,手臂也时灵时不灵,这会儿恰好不灵了!

千钧一发之际,腰间蓦然一紧,一股巨力猛地将他捞起,又紧接着一脚将那有棱有角的椅子踹飞出去,“噗通”砸进了池中,才好悬没叫宋大公子这张闭月羞花的脸磕破相。

药圃中三人闻声扭头,朱菀惊喜道:“姐,今天怎么这么早?”

朱英把手里的人拎起来,翻了个面,揽腰抱住:“今天不是中秋么,我看见桃源村人都在蒸月饼,就早点回来了。”

朱菀闻言,顿时懊恼地“哎哟”了一声:“完了完了,我居然忘了,前几天都还记着呢!现在做月饼还来得及吗?”

“不用,我拿灵草跟村里人换了一些,还有桂花酒,螃蟹,莲藕,南瓜,前两天听见你说想吃,都放在厨房里了。”朱英想了想道:“螃蟹还是活的,可能得先洗洗,我不太会。”

朱菀听得两眼放光,一把撂下药锄蹦起来欢呼道:“英姐姐最好了!我们这就去!”一手拽起一人,兴冲冲道:“快快快,今晚要一起过节,待会儿月亮可就出来了!”

待到三人的身影消失在树叶掩映的小径中,朱英才蹙着眉扭头道:“不是还不能起身么,你又在折腾什么?”

宋渡雪从方才起,整个人就像根软面条似的挂在她身上,朱英的呼吸一直若有似无地喷在他侧颈,耳根不自觉红了,拿仅剩的一丁点力气推她:“你、你放开我。”

刚才若不是她反应快,此人铁定要摔个头破血流,万一不慎跌进溪泉,更是可能有性命之忧,朱英心中余悸未消,冷冷道:“行啊,这里无床无榻,唯一的椅子在水里,我放开,你打算躺地上?”

宋渡雪闻言动作一顿,手缓慢顺着她肩头滑下,默默放弃了挣扎。

随着彼岸花毒消解,宋大公子的听话程度与日俱减,也不知朱英哪里又招惹了他,近日来对她总没有好脸色,还不如当木头人时可爱,朱英越想越气,抬手在他后腰不轻不重地打了一下,威胁道:“你再乱来,我就把杜师兄的獬豸眼借过来,放在你身上成天盯着,看你怎么作妖。”

宋渡雪身子一紧,呼吸微不可察地滞了滞,耳根红得发烫,连脸颊都染上了一层薄红,奈何此刻身不由己,只能忍气吞声,侧过脸去咬紧了嘴唇一言不发。

一番教训过后,见闹事者没吭声,朱英便当他听进去了,多少是个伤员,不好过多责备,也就此罢休,莫问飞出捞回了逍遥椅,又从溪畔石缝里捡起差点被放生的外袍,拧干了提在手里,才抱着人御剑飞回松阴小院。

中秋夜,海上生明月,千里半盏潋滟,万古一轮圆缺。

出于好意,朱英邀请严越也一同留下过节,却忘了提前通知众人,后者被蟹笼里打架打得断肢横飞的螃蟹吸引了注意,专心致志地站在厨房内盯着看,差点把随后进屋的云苓魂都吓飞,结果无心插柳柳成荫,成功凭借一笼青螯蟹让俩人说上了话,效率甩开朱菀八条街。

餐饭虽简,但生于海上仙境的粮食都比外面美味,朱菀大快朵颐,就着蒸蟹豪饮五杯桂花酒,把自己喝迷糊了,非要给众人表演节目,还要拉潇湘一起,被坚决拒绝后只好抱来大黄当搭档,上演了一场痴男怨女的滑稽戏,也不知她从哪学来的,虽然台词背得颠三倒四,但架不住演员演得摇头晃脑,活灵活现,跟大黄月下互诉衷肠,把云苓逗得乐个不停。

杜如琢原本闷在屋里废寝忘食地研究岛上奇石,已经好几天不见人影,愣是被酒香勾了出来,浅斟一杯饮下,赞不绝口,道其有月中桂子之幽。因宋渡雪旧伤未愈,喝不得酒,还专程跑到他面前去大叹特叹,讨人嫌可见一斑,朱英试图阻拦,却被杜师兄一把抢走了宋大公子,笑眯眯道他们二人是忘年交,关系好得很。

宋渡雪伤不逢时,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喝,还得看着朱英与严越二人有说有笑,气都气饱了,连摔碗走人都做不到,只能梗着脖子仰头望天,生生在欢声笑语中坐出了一派羁人独向隅的凄惨光景。

潇湘坐他身旁,被醋味熏得受不了,主动起身道院角风冷,要跟朱英换位置,朱英自然答应,结果才刚坐下,宋大公子也突然说冷,要跟另一边的朱慕换。

朱英暗中磨了磨牙——这家伙穿得最严实,先前还嫌热把薄毯掀了,分明是故意找她不痛快。

心头火起,叫朱慕坐回去,转头拿来毯子张开一卷,把宋大公子严严实实裹成了一只蚕,只剩个脑袋露在外面。

“还冷吗?”

岂止不冷,宋渡雪都快被她捂出汗了,还死鸭子嘴硬道:“好些了,但你这样,我怎么吃饭?”

朱英冷笑一声:“没关系,我喂你。说吧,想吃什么?”

宋渡雪不甘示弱,点名要吃蟹中玉,只在蟹螯尖上的一点,原以为朱英会知难而退,没想到她居然认认真真给他剥了起来,还向潇湘请教怎么剥最完整,饭来张口地享受了一会后,宋大公子终于不好意思了,小声道:“行了……你把我松开。”

朱英放下被她摧残了一整圈的秃瓢螃蟹,擦了擦手:“不怕冷了?”

“……热。”

朱英心中好笑,逐渐摸清了对付宋大公子的窍门——手脚都捆起来,最好再把嘴堵上,只有动弹不得的宋大公子才是最听话的宋大公子。

大发慈悲地给他松了绑,又见宋渡雪腕间没有缠绷带,伤口已愈合大半,新生的皮肉泛着浅红,像一条扎眼的赤河,蹙起眉问:“今天没擦药吗?”

宋渡雪随她低头一瞧,把袖子往下扯了一点遮住伤口:“已经快好了,不用。”

朱英抿了抿唇,起身回屋取出药盒,不由分说道:“手,给我。”

宋渡雪知道拒绝也是徒劳,便由她去了,朱英虽然冷着脸,动作却很轻柔,极小心地将药膏在伤处揉开,一点凉意和些许刺痛从腕上传来,他不自觉地蜷起了手指,静默片刻后,狠下心道:“你不必这样。”

朱英头也不抬道:“哪样?”

“补偿我。”

宋渡雪低声道:“是我自找的,你没有亏欠我什么。”指他一个劲地吃飞醋这件事。

朱英没答话,拿干净绢帛在伤口处缠了一圈,才道:“终究是因为我。”指连累他身受重伤这件事。

宋渡雪收回手,板起脸道:“那有什么办法?难道你以后能哪也不去、谁也不见、光守着我吗?”她心又不在此处,就算不是严越,换成李越王越都没差,只要多得几分她的青睐,心魔种就会将妒火无限放大,他迟早得习惯。

朱英神色复杂地注视着他,摇了摇头:“抱歉,我做不到。”天生不祥的灾殃之子,她早已身在漩涡中,数不清的因果互相牵扯,容不得她抽身退出。

“那不得了,”宋渡雪没好气道:“我能处理好自己的事,不用你操心。”

朱英却道:“但我可以离你远一点。”

宋渡雪眉头一拧:“什么意思?”

“等你养好了身体,就和和菀儿她们一起回去吧。”朱英语气平静道:“霸下尚未孵化,总不能让你们一直留在这等我。”

宋渡雪一听就知道,她又想甩掉他们了,压着火气问:“那你呢?”

“我就留在岛上,瀛洲灵气充足,灵兽繁多,于我修炼很有益处,还有严兄与云苓师妹作伴,也不会寂寞,放心。”

宋渡雪本来就恼火,闻言更是火冒三丈,蓦地拔高了声量:“谁管你与谁作伴?这就是你想出的办法?叫我再也见不到你,眼不见心不烦是么?呵,姐姐可真会一箭双雕,既治标又治本啊!”

朱英没料到他会这么生气,愣了一愣:“我……我以为你离我远些,可能会更好。”

宋渡雪怒极反笑:“岂止,我若是从不认识你,才过得最好呢!”说罢猛地撑住椅子想起身,谁知几次三番使不上劲,一个人折腾了半天,直到筋疲力竭都没站起来,只好气冲冲地别过脸去,拿后脑勺冲着她。

院内众人都被这动静引得侧目看来,笑谈声戛然而止,霎时间落针可闻,潇湘慌张开口:“公子……”

朱英却抬手止住了她的话头,默然良久,终于沉声道:“宋渡雪。”

宋渡雪胸中怒意似野火燎原,烧得心口滚烫,耳中都出现了尖锐的哨音,置若罔闻,朱英又唤了两声,才恶狠狠地扭头道:“干什么?我不走,不可能,你休想——”

“对不起。”

宋渡雪话音骤停,飞快地眨了眨眼,好似没反应过来:“什……”

“对不起,我承诺过会保护好你,我没能做到。”

朱英低垂着眼帘,一字一顿地缓缓道:“我在彼岸花海里找到你的时候,还以为你已经没命了,我……”

那触目惊心的一幕至今仍然如尖刺卡在心间,言及此处,她喉头微哽,眼睫颤了颤,最终却只道:“不想再看见第二次。离我太近之人总受连累,我护不住你,只能希望你置身事外,至少能得平安。”

直到此时,宋渡雪才终于意识到,这场架好像从一开始就吵得牛头不对马嘴,见朱英神色凄然,顿时什么火气都消了,手忙脚乱道:“等、你等等,你在说什么?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朱英不为所动,抬眸轻声问:“所以你和师兄先回去,可以吗?”

宋渡雪与她对视片刻,咬了咬牙:“不可以。”

朱英从小到大向人低头的次数一只手能数得过来,这番话对她而言已经与剖心泣血没差了,居然还遭了拒绝,一时茫然,眼底悲意未消,又不解地蹙起了眉头,看起来简直有几分无措。

宋渡雪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硬将她的椅子拖近了几分,挡住一众无关群众的视线,才皱着眉道:“胡说八道,谁说是你连累的?那鬼本就要找我,早在五百年前就计划好了,有没有你都是一样。”

朱英固执道:“可是我把你带去了酆都。”

“你是把我掳去的还是绑去的?”宋渡雪反问:“给我下药了吗?捆我手脚了吗?逼迫我留下了吗?少给自己定罪了,我自己乐意去,凭什么怪你?”

朱英还要跟他据理力争:“但若没有我,你又怎会遇上……”

“那是意外,谁也没想到,你又不是阴魂不散了五百年的卜修,哪能事事早有预料?”宋渡雪强硬地抬起她的脸,不客气道:“命理如洪涛,命数也只是无数交织的可能,凡人或仙人皆漂流无定,什么连累不连累的,你从前都不认,现在却反倒要认命了?再说我可真要生气了。”

朱英张口结舌了一阵,发觉好像没法反驳,于是她一通血流如注的心底话好像打在了棉花上,就这么被他轻飘飘地挡开了,就连心头死结都随之悄然抚平,忽然之间云开月明,澄澈如洗。

怔怔地坐了一会,再次扭头问:“你当真不觉得是被我牵连?”

“废话。”

宋渡雪不知为何心情大好,甚至主动开口挑起话题,招呼战战兢兢地众人继续闲聊,答道:“那亓宫主早已精心设计好了一切,无论我还是你都不过他的一枚棋子,真要论起来,反倒应当是你被我牵连。还想要酒么?”

的确,要让宋渡雪落入彼岸花海,再让朱英恰到好处地前去相救,其中但凡哪一步稍有差池,便会满盘皆输,可事情偏偏就分毫不差地照他的计划完成,足可见这位知微先生的筹谋之深,难怪会让修真界对其忌惮不已。

朱英接过酒樽,漫无目的地胡思乱想间,又发觉一处想不通的地方,喃喃自语道:“他以一枚假劫尘骗过众人,但既然连阴长生都会信,说明真正的劫尘仍下落不明,而他如今也已魂飞魄散,那真的劫尘去哪了?”

宋渡雪摇头:“他只说了一句‘星尘已在星阵中’,我也还未想通。”

旁边默不作声地朱慕闻言,却忽地一愣,转身窸窸窣窣地鼓捣了一阵,骤然间身形一滞,仿佛被人施了定身术般,一动不动地呆住了。

朱菀发觉他的异状,疑惑地探头道:“木头?你在做什么?”

“……我方才想起,古时棋盘亦有‘星阵’之称。”朱慕轻声答道,转过身来,怀中正托着一方玲珑棋盘,推开碗盘,放在桌上给他们看。

就在那白子棋奁之中,独有一枚棋子与周遭略显不同,内里仿佛蕴藏着萤火虫般的微光,于夜色中寂寥明灭,恰与天上明月星子迢迢相望,脉脉皎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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