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若你甦醒於黎明(上)(1 / 2)
第150章 若你甦醒於黎明(上)
打更人站在惨白的走廊灯光下,没来由的捋了捋胳膊,觉得身上有点冷。
可在第九局的地盘,又是如此紧张的局势,他也不太好意思提出要换件乾燥衣物之类的要求。
“要不————主动些,去试试能不能进入圣女的意识————”
他刻意避开那对於“惊梦”的畏惧感,转头,看向检查室的玻璃门。
可大抵是为了防止窥视,这是一面单向玻璃,那里一片光滑和黑暗,映入眼帘的只有一大块带著烫伤疤,略显颓丧的脸。
和齐林分开的时候,他自告奋勇的表示要来配合圣女的研究。
最开始,几位研究人员还急匆匆的问了几个诸如“这个女孩之前的精神状態怎样”“有没有提到什么关键性字眼”之类的问题,可隨后大家就忙碌起来,把圣女推进检查室里。
人们匆匆从他的身边经过,或高谈阔论或沉默不言,但各有各的事做,只留他尷尬在这里,像是误入舞台局促不安的路人。
他已经很久没这样了,从加入风伯的小组以来,他收穫了朋友,对未来的希望,以及诸多渴求之物。埋葬了自己多年的自卑,胆怯,变成大部分人喜欢的样子,刻意显摆的时候,一些人甚至会嘲笑他厚脸皮。
但,人大抵都是因为心底某些重要的人,才会诞生出勇气。
如今风伯在外,悬壶下落不明,周围遮蔽他自卑的朋友消失了,风雨涌来,好像要把他扒的鲜血淋漓。
“鐺。”
门突然打开,从里面走出来一个戴眼镜,额头拧成“川”字的男人。
打更人忙抓住空隙,上去询问:“你好,圣女怎么样了有没有需要我帮助的地方”
“你是————”男人神色急促的看了眼手錶。
“打更人。”
“我问你真名,我又不是儺面拥有者,哪记得你的代號。”男人额头的川字更紧了。
“————张爱。”打更人沉默片刻,“刚才陪同圣女一起过来那个。”
“哦,我有印象。”男人的神色终於缓和下来一些,“那位女性目前状態平稳,不用担心————外人也帮不上什么。”
“那我————你忙。”打更人点点头,脸再度低了下去。
抬头纹很重的男人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从他的身边走过,可就在擦肩而过的一瞬间,不知为何回了头。
看著那颓丧,沮丧的身影,男人的眼睛骤然鬆软了一瞬,像是被某种回忆袭击了,嘆了口气,忍不住开口:“硬要说的话也有,目前她的脑电波平稳的有些怪异,对我们的实验反应不佳,你认不认识那种————能直接进入他人意识的儺面拥有者”
“嘎”
打更人猛的抬头,颇有种自己愈发路人甲的悲哀错觉。
“我就是————不然我也不会留在这里了啊。”他有气无力的说。
“真的”男人突然舒展开了他的抬头纹,“你不早说!”
“也没人问————”打更人无奈道,可他没有过多吐槽。
毕竟他的到来只是个意外,两局之间並没有提前说明协作,对方不知道也是情有可原的。
“来,跟我进来!”男人兴奋的抓住了他的袖子,把打更人拖进了检查室。
“滴滴,嗡————”
各种精密的仪器自发转动,常人根本看不懂的复杂屏幕,屏幕上各类语言混杂在一起,红色,绿色、还有各种匪夷所思的灯光不停的交替闪烁,把打更人的大脑冲的好像是万筒里的碎片。
嘖!所以说和这帮呆实验室的真玩不来!
他的目光扫视了几眼,锁定到躺在宽大,宛如隧道般的仪器上。
苍白,无神的女孩宛如枯枝一样躺在隧道里,隱约可见黯淡的白光从她的头顶扫描到脚趾。
打更人心头没来由难过起来,下意识移开了目光。
那个抬头纹很深的男人飞快地解释:“她的意识波动异常平缓,对外界刺激的反应几乎为零,常规的脑波侦测和物理刺激都收效甚微。我们需要进入她的深层意识空间,搞清楚无名村落崩塌对她意识的影响,以及她是否知晓更多关於腾根或当前混乱的信息!”
“所以说————你们这些机器闪了半天,最后其实什么都没查出来”打更人目瞪口呆。
男人僵硬了一瞬,旁边走上来一位头髮枯黄的女性研究员:“尝试也尝试过了————还和六局的大佬开了好几次会,但短期內很难找到有效办法。”
她满脸写著“看似拼尽全力,其实是没招了”的绝望感。
男人希冀的目光投向打更人:“所以,类似直接入梦的能力是眼下唯一可能的方法了,请你儘快进入她的梦境,尝试建立连接————”
“好————我试试。”
打更人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底翻涌的、没来由的不安。
他一步步走向圣女,努力排解脑海中莫名闪回的、关於“惊梦”能力来源的那些模糊而令人不快的片段,某些东西好像匯聚到了他的四肢,让他的手脚变得微颤而冰凉。
“她睡著了么”打更人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按这个脑电波来看,何止睡著————简直可以说成昏迷了。”
打更人仰望了一下苍白的天板,轻轻闭上了眼睛,儺面出现在手中,覆盖到脸上。
然而,就在他集中精神,试图引导那特殊力量时,一股冰冷彻骨的惊悚感猛然攥紧了他的心臟。
仿佛深不见底的噩梦中,有什么东西正透过圣女的意识冰冷地回望他。
並非实质,而是————
他努力看向黑暗,黑暗深不见底;他努力拨开迷雾,迷雾之中是重叠的,他在曾经梦境相关的案件中看到的景象。
也许是破碎的肢体,发狂的男人女人,混乱而扭曲的天空,血,暴虐,背叛————
直到迷雾的最底层,他奋力的撕开那些令人恐惧的,到了最后一扇心门前。
而门上印的,是自己那张颓丧,懦弱的脸。
“呃————呜————”
打更人脸色瞬间煞白,胃部剧烈地翻搅起来,他猛地捂住嘴,跟蹌后退两步,再也控制不住,“哇”地一声俯身乾呕。
人们谁也没意料到如此突发的反应,只见这个脸部有烫伤疤的男人扶著桌面,好像要把胃酸吐乾净。
检查室里原本紧张期待的气氛骤然凝固,研究员们面面相覷,脸上的急切和希望瞬间褪去,化作难以掩饰的失望和一丝瞭然。
“你————身体不舒服”
“不,我只是————”打更人的额头渗出冷汗,全身像是高烧般发抖起来,”
我只是————对不起。”
果然,拥有特定儺面能力是一回事,真正能在关键时刻发挥出来是另一回事。
“还能继续么”男人的眉毛继续拧成了川字。
“我————大概率不行,可能最近,我的能力遇到了些问题。”打更人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说出这句令他羞愧的话。
“爱同志,你————”
川字眉研究员皱了皱眉,看到打更人痛苦扭曲的脸色和布满血丝眼中真切的恐惧,责备的话终究没说出口。
旁边头髮枯黄的女研究员却拍了拍他的胳膊,上前道:“没事的,你先出去休息吧,我们再想想別的办法。”
“嗯————我————抱歉,我可能需要调整一下,等会再试试。”
“唉————好。”研究员疲惫的摆了摆手。
这声嘆气,比任何斥责都更让打更人无地自容,他感觉脸颊像被火烧过一样烫,不敢再看研究员们的脸,低著头,逃也似的衝出了检查室沉重的钢门,將自己重新隔绝在冰冷空旷的走廊里。
走廊的光线惨白,衬得他脸上的烫伤疤痕愈发狰狞,他背靠著冰凉的墙壁,身体一点点滑下去,最后颓然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双手深深插进湿漉漉的头髮里。
废物————真是个废物————
他反覆咀嚼著这个词,每一次都让他心口发紧。
悬壶下落不明生死未卜,他却连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
那些梦纵然藏匿著人心深处最大的扭曲和恶,可自己又不是没见过!对梦的恐惧这算什么狗屁理由!
他总以为那些懦弱的往事离他已经远去,可如今那些令人发狂的耻辱又如大海倒灌而来。
他討厌这种无能为力、被人需要却无法回应的感觉,这种深刻的无力感,甚至暂时压过了对悬壶的担忧,变成一种更深沉的自我厌恶的麻木。
时间在死寂中流淌,只有不知何处的嗡嗡声隱约可闻。
就在这时,一双沾著泥水污跡的特战靴停在了他低垂的视线前。
打更人下意识想缩脚让开这地方,可那身影的主人仿佛就是衝著他来的。
“打更人。”
一个低沉、疲惫,却异常熟悉的声音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