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 战徐州脱脱宿命(2 / 2)
待芝麻李等人做好了准备,殷从道派出一支精锐突然打开东城门,如猛虎出柙般冲向城外游弋的元军探马。
汉军骑兵奋勇冲杀,驱散近处的元军哨骑,步兵则迅速列阵,摆出一副要主动攻击元军前锋营地的架势,战鼓喧天,喊杀声震野,成功吸引了元军的全部注意力。
城外的元军前锋约有八千人,昨日便抵达徐州城下,今日营寨已初具规模,且选址在距离城墙较远距离的安全地带,倒也不惧汉军突袭。
但其主将摸不清汉军的真实意图,加之他的主要任务是守住黄河渡口,接应后续大军渡河,并筹备攻城器械,因此并未贸然出击与汉军缠斗,而是严守营垒,加强戒备。
这次短暂的对峙,虽未爆发大规模战斗,却让双方都对彼此有了初步的了解。
元军将领发现汉军出城列阵迅捷有序,士卒眼神锐利,透着一股悍勇之气,显然训练有素。
而殷从道也从元军的应对中看出,其主将行事稳重,部队阵型严整,号令分明,兵员素质明显超过去年徐州大战临时征召的盐丁和河工,乃是经过一定训练的正规军。
双方对峙约半个时辰,待估算芝麻李率领的撤离队伍已经走远,殷从道才下令鸣金收兵。
汉军缓缓退入城中,城门轰然关闭。
经过此番试探,彼此都知道遇上了难缠的对手,于是心照不宣地停止了小规模骚扰,徐州城下迎来了一个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夜晚。
次日,更多的元军部队如同汇聚的溪流,源源不断开抵徐州城下。
或许是得到了前锋将领的提醒,后续元军并没有急于攻城,而是大举出动,伐木取材,挖掘壕沟,加固营垒。同时,派出十余支小股骑兵,像梳子一样扫荡徐州周边的乡野。
尽管石山之前已尽力组织移民,但总有人故土难离或心存侥幸,或是像被流放至此的江宁陈氏那样刚刚安定下来不愿离开的百姓,躲起来逃避南迁。
此刻,他们却被元军骑兵劫掠杀戮,焚烧房屋,剩余的青壮掳掠而来,尽成元军砧板上的鱼肉,哭喊声与呵斥声在旷野中回荡。
这些人将被元军充作苦力,协助打造攻城器械,或是攻城填壕。
忙碌一整天,元军抓到了近千民夫,虽远不敷大战之用,也算聊胜于无。
到了第三日,随着城外元军数量进一步增加,对徐州城的试探性攻击终于开始了。
元军在继续派兵劫掠的同时,开始驱赶民夫,背负土袋,在箭矢的掩护下冲向护城河,企图填平壕沟,为后续的攻城器械开辟道路。
殷从道心知面对兵力占绝对优势的敌人,绝不能示弱,必须一开始就展现出坚决的抵抗意志,打消对方轻易破城的幻想,不然其后想撤都难。
他下令守军不惜箭矢,密集射击,同时瞅准时机,派出生力军突然打开城门发起反冲击,斩杀填壕的元军和督战的军官数百人。
汉军的凶猛反击,打得元军前锋一个措手不及,其填壕破障的计划严重受挫。
这次短兵相接,也让殷从道进一步确认眼前的元军虽然精锐,但其中也混杂着不少装备较差、战斗经验明显不足的乡勇部队,其战力参差不齐。
第四日,地平线上扬起的尘土遮天蔽日,徐州城头的守军看到了令他们终生难忘的景象:
无数面旌旗如同森林般蔓延开来,长枪的锋芒在阳光下反射出冰冷的寒光,盔甲碰撞之声与沉重的脚步声汇聚成沉闷的雷鸣。
一队队骑兵、刀盾手、长抢手、弓弩手,排着一眼望不到头的漫长队列,从东北方向缓缓压来。
在这支庞大军队的核心,一杆尤为高大、装饰着牦牛尾和九斿白苏的白色大纛(蒙古军旗)迎风招展,旗下簇拥着大批衣甲鲜明,气势彪悍的将领和亲兵。
脱脱帖木儿的中军,到了!
殷从道站在东城门楼上,极目远眺,面色凝重如水。
凭借经验,他粗略估算,仅眼前可见的元军主力,就不下十万之众!而且军容鼎盛,远非去年的攻打徐州的兵马可比。
他甚至在那密密麻麻的旗海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旗号——“淮南义兵元帅王”!正是去年在徐州城下败走的河工军首领王宣。看来,脱脱此次南征,确实网罗了各方势力。
由于长途行军,脱脱并没有在抵达当日就发动总攻。他首先听取了前线将领的详细汇报,了解了徐州守军的抵抗情况和城防虚实。
随后,脱脱做出部署:留下主力大军,将徐州城团团围住;
同时派出数支偏师,分别攻打萧县、睢宁等外围城池,意图复制去年孤立徐州,断其外援的战术。
脱脱贵为蒙元太师、左丞相,他的主战场本应该在朝堂之上,在运筹帷幄千里,在以天下为棋江山为局的大政勾勒上,哪有心思亲自领军?
事实上,近期因立太子等事,他已与权臣哈麻势同水火,本不愿在此关键时刻离开权力中枢。
然而,天下形势已然糜烂,尤其是石山占据浙北,彻底截断了漕粮命脉,导致大都粮价飞涨,人心浮动,叛乱四起。哈麻一党趁机攻讦他剿匪不力,纵容贼势坐大。
在朝堂舆论的巨大的压力下,皇帝也终于失去了耐心,严令脱脱亲自挂帅出征,平定东南。
这一仗,对脱脱而言,已不仅仅是军事仗,更是一场只能赢不能输的政治仗!他必须用一场干净利落的大胜,来稳固自己岌岌可危的权位,堵住政敌之口,挽回元廷摇摇欲坠的颓势。
为此,脱脱不惜动用了大都本已捉襟见肘的战略储备,亲率两万侍卫亲军南下,同时征调了高丽、辽阳行省的各一万五千精锐作为扈从。
再加上从腹里各地拼凑的四万兵马以及河南江北行省招募的三万余乡勇武装,凑足了这支号称四十万(实约十二万)的大军,务求以泰山压顶之势,速战速决,打出威风,稳定朝局!
为了保证大军及时到位,他下了死命令,除大都路两万侍卫亲军外,其余各部兵马开拔粮草自行保障。
休整一晚后,元军五更生火,全军饱餐战饭,天色刚蒙蒙亮,低沉的号角声划破寒冷的空气。
数万元军从各个营门涌出,喊着号子,推着各类攻城器械,向徐州城下缓缓展开,列出数十个巨大的攻击方阵。刀枪如林,旌旗似海,肃杀之气直冲云霄。
脱脱帖木儿并未在阵前发表长篇大论的演说。他深知麾下兵马来源复杂,语言各异,空泛的“忠心报国”说教,远不如实实在在的赏格更能激励这些为钱卖命的士卒。
犒赏早已下发,此刻,他要用另一种方式,来提振全军士气,震慑城头守军。
在三千名身披精甲,手持坚盾的侍卫亲军层层护卫下,脱脱登上一辆高大的巢车,缓缓逼近徐州东城门。
他今日未着丞相冠服,而是换上了一套精致的银色铠甲,外罩一件黑色貂皮大氅,虽已年近四旬,却依旧显得英武逼人。
城墙上,殷从道和所有守军都紧紧盯着那杆越来越近的元军大纛,以及巢车上的身影。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紧张。
“若是……若是城中有十来门王上所说的那种火炮……”
殷从道下意识地握紧了拳,指甲几乎掐进肉里,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遗憾与不甘。
汉军的火炮在攻坚战中已显威力,但产能有限,暂时连各主力卫都未能列装完毕,徐州这种屡遭破坏、战略上随时都会被放弃的地区,并无资格列装。
脱脱自然也通过情报知晓汉军拥有一种名为“火炮”的新式火器,甚至命大都的工匠依样画葫芦,仿制了数十门,此次出征也带来了二十门。
但他亲眼见过试射,深知这些笨重的仿制品射程近、精度差、装填慢,除了声响骇人,实战效果远不如集群强弓硬弩,因此并不十分忌惮。
巢车在普通弓弩和元军仿制火炮的有效射程之外停稳,脱脱稳稳立于巢车望台之上,目光如电,锁定城头那面最为显眼的赤色“汉”字帅旗。
他深吸一口气,从身旁亲兵手中接过一张巨大的雕弓,看形制就知道拉力强劲!
他双腿微沉,稳住下盘,双臂叫力,吐气开声,一般壮汉都未必能拉开的强弓,竟被他稳稳地拉成了满月!
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无论是城上城下,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咄!”
只听脱脱一声暴喝,如同惊雷炸响!弓弦崩动,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一支特制的鸣镝带着刺耳的尖啸,化作一道肉眼几乎难以捕捉的黑线,撕裂空气,以惊人的速度直扑城头!
“啪!”
一声清脆的断裂声传来。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那支箭矢不偏不倚,正中悬挂“汉”字帅旗的粗麻旗绳!
绳索应声而断,那面象征着守军意志的巨大旗帜,在空中猛地一滞,随即如同折翼的巨鸟般,颓然翻滚着坠落城下!
静!死一般的寂静!
无论是城上还是城下,所有人都被这神乎其技的一箭惊呆了!
下一秒,脱脱身边的三千侍卫亲军率先反应过来,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狂热欢呼:
“丞相神射!万胜!!!”
这欢呼如同点燃了火药桶,迅速感染了整个元军大阵。
数万士卒被这极具象征意义和视觉冲击力的一幕所震撼,积压的士气瞬间被点燃到了顶点,所有人都挥舞着兵器,用尽全身力气发出震天动地的咆哮:
“万胜——!!!”
“万胜——!!!”
声浪如同海啸,一波高过一波,冲击着徐州残破的城墙,也冲击着每一个守军的心防。元军的士气,在脱脱这惊天一箭之下,已然飙升到了巅峰!
殷从道脸色铁青,看着坠落的旗帜,听着城外震耳欲聋的欢呼,他知道,最残酷的时刻到来了。他缓缓拔出佩刀,雪亮的刀锋指向城外如林的敌军,声音嘶哑却无比坚定地吼道:
“弟兄们!稳住阵脚!准备迎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