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守仁上任遇冷遇,帝怒发文召阁老(1 / 2)
腊八刚过,京城的残雪还没化透。
檐角垂着的冰棱子,被初阳映得像水晶。
风卷着细碎的雪粒,刮在脸上凉丝丝的疼。
王守仁穿着簇新的兵部左侍郎官袍,石青色的料子绣着鸾鸟纹,在雪地里泛着沉稳的光。
他踩着积雪往兵部衙门走,靴底碾过积雪,咯吱一声脆响。
雪水混着泥点,在青石板上踩出一串深浅不一的湿痕。
刚跨进兵部大门,就听见大堂里传来嗡嗡的闲聊声。
几个穿着青色圆领袍的文官围在案前,手里捏着茶杯,嘴里嚼着瓜子,瓜子壳吐了一地。
见他进来,文官们只是懒洋洋抬了抬眼,连屁股都没挪一下,更别说起身见礼。
其中一个留着山羊胡的主事,斜睨着他的官袍,嘴角撇出一抹轻慢的笑。
“这就是从京营调过来的王侍郎?”
“听说以前是在京营带兵练兵的?怎么突然改行当文官了,莫不是砍贪官砍腻了,想换个活计?”
旁边一个瘦脸文官跟着起哄,手里的毛笔在公文上胡乱画着圈。
“可不是嘛!京营的丘八头头,懂什么兵部的规矩?怕是连‘军饷核销’的公文都认不全吧?”
说罢,还故意把公文往桌上一拍,墨迹溅到了桌角的砚台上,他也毫不在意。
王守仁攥了攥袖口,压下心里的不适。
他早听说兵部文官轻视武将出身的官员,却没想到会怠慢到这个地步。
他没接话,径直走到大堂东侧的侍郎案前坐下。
案上蒙着一层薄灰,显然是许久没人用过了。
他刚要开口询问“近期大同边军的粮饷调度情况”。
旁边的郎中就抱着一摞公文走过来,“咚”地往他案上一放,灰尘腾地扬起,呛得王守仁皱了皱眉。
“王侍郎,这些都是上个月的边军粮饷报表,您先看着吧。”
郎中说着,还翻了个白眼。
“我们忙着核对去年的旧账,没空给您搭手——毕竟您是‘武将出身’,这些笔墨功夫,自己慢慢琢磨也能会。”
王守仁掀开最上面一本报表,刚看两页就皱紧了眉。
上面的数字东一笔西一笔,有的地方用墨笔涂改,有的地方用朱笔圈画,乱得像孩童涂鸦。
中间还缺了三页,缺页的地方沾着茶渍,显然是被人随手撕去垫了茶杯。
“这些报表怎么这么乱?没人核对过吗?”
他抬头问那郎中,语气里带着几分克制的严肃。
“核对?”
山羊胡主事从茶杯后探出头,嗤笑一声,手里的瓜子壳往地上一吐。
“边军粮饷向来是刘尚书亲自管,我们哪敢插手?”
“再说了,那些丘八在边关打仗,懂什么报表细账?数字差不多就行呗,难不成还真要一笔一笔跟他们算清楚?”
这话像根针,扎得王守仁心里发疼。
他强压下翻涌的火气。
这些文官拿着朝廷俸禄,却把边军的性命当“差不多”的数字,难怪兵部积弊这么深。
他没再争辩,只是把乱成一团的报表推到一边,从怀里掏出油纸包着的纸笔,开始记录自己的观察。
“兵部各司主事以上官员,文官占比九成,武将出身者仅三人,且均无实权。”
“边军粮饷报表无固定核对流程,数字混乱、缺页严重,疑似有克扣瞒报痕迹。”
“武器装备采购档案缺失近五年记录,库房钥匙由刘尚书亲信掌管,外人不得入内。”
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不知不觉写了半个时辰。
案上的茶杯早就凉了,他才觉得手里的信息太零散,根本摸不清兵部的运作脉络。
他起身,决定去拜见兵部尚书刘大夏,哪怕请教不到细节,至少先看看积压的核心公文。
刘大夏的尚书值房在大堂西侧,红漆门扉紧闭,门环上蒙着一层薄灰。
王守仁抬手敲门,指节刚触到冰凉的木头,就听见里面传来翻书的窸窣声,却没人应声。
他又敲了三下,这次门后传来一个小吏的声音,带着几分慌张的压低。
“王侍郎,您别敲了!”
门缝里探出来一颗脑袋,小吏挤眉弄眼地示意他往旁边看。
“刘尚书从上个月就把自己关在里头,门栓从里头插死,说‘身体不适,闭门养病’,谁来都不见,连陛下派来的太监都吃了闭门羹!”
“身体不适?”
王守仁皱起眉,目光扫过值房门口。
那里堆着十几份用黄绸封裹的公文,封条上落着半指厚的积雪,最上面一份的封皮都被雪水浸得发皱,显然已经放了好几天。
“那积压的边军补给急报怎么办?大同那边传回来的密报说,将士们快断粮了,就等着批复发粮呢!”
小吏叹了口气,凑到他耳边小声说。
“还能怎么办?刘尚书私下跟我们说,要等陛下收回‘交航海图’的命令,消了气,他才肯办公。”
“这是……拿边军的性命要挟陛下啊!”
小吏说完,赶紧缩了缩脖子,生怕被人听见。
王守仁心里瞬间清明。
刘大夏哪里是养病,分明是摆烂!
仗着自己是两朝老臣,拿大明的军防当筹码,逼陛下妥协。
他非但没懊恼,反而觉得可笑又可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