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合作（1 / 2）
李胜的目光从那份写着“棘阳团练”的公文上扫过，没有接，反而轻笑了一声。
这一声轻笑，让整个山洞里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王发高举着公文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表情从期待瞬间转为错愕。
他不懂，自己已经拿出了最大的诚意，对方为何是这种反应？
难道他真的想做一个占山为王的土匪，与朝廷对抗到底？
“团练使……听起来倒是不错。”李胜终于开口。
他姿态闲适地靠在椅背上，双手十指交叉置于腹前，但说出的话却让王发如坠冰窟。
“不过，在谈这个之前，我想先和王县令谈谈合作的基础。”
“合……合作的基础？”王发下意识地重复道。
“对。”李胜点了点头，竖起一根手指。
“第一，棘阳县从今日起，所有的人事任免必须由我幸福乡同意。从县丞、主簿，到各乡的亭长、里正，幸福乡有最终决定权。”
王发的瞳孔猛地一缩。这哪里是合作，这是要彻底架空他！
“第二，”李胜竖起第二根手指，完全无视王发那张已经毫无血色的脸。
“棘阳县所有的钱粮赋税、商路关卡，都由我幸福乡统一管理、统一调配。”
“第三，”李胜竖起了第三根手指，却字字清晰。
“棘阳县衙的兵房、县尉，直接撤编。棘阳全县的防务，由我幸福乡的护卫队全权接管。”
人事、财政、军事。
三座大山接连不断地压了下来，压得王发几乎喘不过气。
他终于明白了，对方根本就没想过要跟他“合作”。
对方想要的是整个棘阳县，而他这个县令，从头到尾都只是对方用来堵住郡守府嘴巴的一块牌坊，一个任人摆布的傀儡。
这比之前被四大家族架空时还要彻底。
那时候他好歹还有一间县衙，还有几个听话的衙役，现在对方是要把他扒得一丝不挂。
屈辱、愤怒、不甘……种种情绪在他胸中翻涌。
他好歹也是朝廷命官，是圣人门生，何曾受过这般羞辱！
他几乎要当场拂袖而去，大骂一声“乱臣贼子”，然后慷慨赴死，以全名节。
然而，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了角落里那个擦刀的刀疤脸壮汉。
那人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情绪波动，擦刀的动作停了下来，抬起头用一种看死人的目光冷冷地注视着他。
一股寒意从王发的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他瞬间清醒了。
名节？名节有什么用，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他寒窗苦读二十年，才换来这一身官袍，难道就要为了这点可笑的“气节”，断送在这里？
不……他不想死！
只要活着，只要这身官袍还在身上，就还有翻盘的机会。
今天失去的，将来未必不能拿回来！
况且……跟了眼前这个人，真的就那么不堪吗？
王发的脑海里，闪过他在来时路上看到的那些景象——热火朝天的工地，衣食无忧的乡民，比官府制式兵器还要精良的长枪……
以及，那一夜之间，便让七百联军灰飞烟灭的“天兵”传闻。
或许这不仅不是一条死路，反而是一条他过去想都不敢想的通天大道？
李胜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似乎笃定了他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议事厅里，只有煤油灯燃烧时发出的轻微“噼啪”声。
对王发来说，这短短的片刻，却比他过去四十年的人生还要漫长。
就在张景焕以为这位县尊大人要宁死不屈，而赵老三已经准备上前拿人的时候，李胜再次开口了。
他的语气缓和了下来，带着一丝安抚的意味。
“当然，我也不会让你难做。”
这句话，如同一阵春风，吹散了洞厅里凝固的杀气。
王发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李胜。
李胜脸上露出一丝微笑，仿佛刚才那个咄咄逼人的条件不是他提出来的一样。
“人事、钱粮、兵权，我之所以要管，不是为了要架空县尊大人你。”
“而是因为，幸福乡的人口已经过万，这么多张嘴要吃饭，这么多事要处理，没有一个统一高效的政令，只会乱套。”
“你也看到了，光是一个黑风口，我们就已经捉襟见肘，若要将整个棘阳治理好，必须令行禁止，把力气使到一处去。”
他顿了顿，看着王发，语气诚恳。
“县衙的运转用度，幸福乡可以承担。你这个县令依旧是棘阳名义上的主宰，郡守府那边，也好交代。”
这句话才是真正的杀招。
它直接点明了王发最关心、也最恐惧的核心问题——他这顶乌纱帽，还能不能保得住。
李胜的意思很明白，棘阳县的里子归我，但县令的面子，我给你留着。
你不用再看豪绅的脸色，不用再为钱粮发愁。
你只需要坐在县衙里，安安稳稳地当你的“王青天”，替我挡住来自郡守府的风雨，逢年过节收收公文，盖盖大印就行。
这是一个魔鬼的交易。
他将失去作为一名县令几乎所有的权力，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提线木偶。
但他也将得到他过去梦寐以求的一切……一个彻底摆脱了地方豪绅掣肘甚至还能很大程度听命于自己的棘阳县，以及一个稳定而丰厚的财政来源。
最重要的是，他的官位保住了。
当狗，并不可耻。
可耻的是，当一条连骨头都啃不到的丧家之犬。
以前在钱宝他们手下，王发觉得自己就是那条丧家之犬。
至少现在，李胜能扔过来一根沾着肉的大骨头……
王发的内心在天人交战。
他想起了自己刚上任时，那些豪绅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条狗。
他想起了为了筹措衙役们的俸禄，他不得不低三下四地去求钱宝开恩。
他想起了自己的妻子因为县衙太穷，连一身像样的衣服都置办不起。
够了！那种日子，他过够了！
与其当一个有名无实甚至随时可能被牺牲掉的傀儡，不如当一个有肉吃、有汤喝、高枕无忧的傀儡……
王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