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合作(2 / 2)
他缓缓地挺直了自己那已经弯曲了太久的腰杆。
他没有再去看那份尴尬的“招安”文书,而是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直视着李胜。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略显褶皱的官服,仿佛要找回一点属于县令的尊严。
“既然如此……”他用沙哑的声音说道,“那以后棘阳的民生防务,便要多多仰仗李乡主了。”
他没有称呼李胜为“大人”,也没有自称“下官”,而是固执地用“李乡主”这个称呼,来维持着自己最后的一点体面。
王发心里很清楚,从他说出这句话的这一刻起,棘阳县就彻彻底底地换了主人。
听到王发那句充满妥协意味的“仰仗”,李胜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真正的笑意,这条鱼算是彻底上钩了。
“既然王县令如此有诚意,那这‘团练使’的虚名,我要了。”
李胜从椅子上站起身,缓步走到王发面前。
王发说的“邀请”,在李胜口中变成了理所当然的“接受”。
主从之势,在这一刻,被彻底逆转。
王发高举着公文的手臂,终于无力地垂下。
那张承载着他最后一点幻想的纸,轻飘飘地落在地上,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声响。
他没有去捡,只是僵硬地站在原地,像一尊失去了灵魂的泥塑。
他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从他踏入这个大厅开始,每一步都在对方的算计之中。
他以为自己是来招安的体面人,却没想到从一开始他就只是案板上的一块肉,连讨价还价的资格都没有。
“具体的防务和民政章程,明天我会派人送到县衙,希望县令大人全力配合。”
李胜终于看向他,眼神平静,但语气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这句话,彻底宣告了谈判的结束。
这不是商议,而是通知。
王发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干涩的音节:“……是。”
一个字,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他感觉自己的官袍从未如此沉重过,压得他几乎直不起腰。
从这一刻起,棘阳县令王发已经死了,活着的,只是一个名为王发但是却属于幸福乡的印章。
……
在下溪村的晒谷场上,秦伯正与村长周霸福就一批山货的价格讨价还价。
林琬琰则借口身体不适,在春梅的陪伴下,走进了村里唯一的一间小杂货铺。
杂货铺很小,但货架上摆放的东西却让她有些惊讶。
除了针头线脑,还有一些用粗纸包装的方块,上面写着“幸福皂”。
旁边还摆着一些同样包装的“白砂糖”,价格都用“贡献点”标注着。
几名妇人正在柜台前排队,她们没有用铜钱,而是递上了一本有些破旧的小册子。
掌柜接过册子,在上面用炭笔划掉几个数字,然后将一块“幸福皂”递给对方,整个过程流畅而自然。
“张家嫂子,你又换香皂啦?真是舍得!”后面排队的妇人打趣道。
“那可不!”被称为张家嫂子的妇人扬了扬手里的肥皂,脸上满是自豪。
“自从用了李仙人这香皂,身上再也没长过虱子,干净又舒坦!”
“我家那口子在采石场干活,一天能挣十个贡献点呢,这一块香皂才五个点,划算!”
“就是就是!以前哪想得到啊,咱们泥腿子也能用上城里夫人们才用得起的东西。”
“这都多亏了李仙人!跟着李仙人,干活有劲,日子有盼头!”
妇人们的交谈没有丝毫掩饰,那种发自内心的满足和对李胜的拥护,让林琬琰的心头微微一动。
她知道秦伯一直认为,所谓的民心不过是镜花水月,虚无缥缈,远不如刀剑实在。
但在这一刻,她却觉得,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似乎比她想象的更有力量。
它能让一个麻木的妇人,因为一块小小的肥皂而重新找回人的尊严。
能让一个疲惫的汉子,因为一个明确的“盼头”而爆发出无穷的干劲。
这种力量,或许真的能……改天换地?
“哼,一群蠢妇,为了一块肥皂就感恩戴德。”春梅在她身边低声说道,语气里满是不屑。
林琬琰摇了摇头,没有反驳。
她走出杂货铺,看着远处被夕阳染成金色的田野,看着那些扛着新式农具归来的、脸上带着笑容的村民。
或许……那位幸福乡的李胜,确实可以成为复国大业上的一大助力。
秦伯看着从杂货铺回来后就一直沉默不语的林琬琰,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忧虑。
“殿下,您在想什么?”林琬琰摇了摇头。
她的目光投向黑风口的方向,轻声说道:“秦伯,我发现,我们和他想的或许是同一件事,只是用的方法完全不同。我想……亲自去幸福乡看看。”
秦伯闻言,眉头紧锁,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
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正在官道上疾驰。
车内,颍水督造总管杨清源正闭目养神。
他手中把玩着一块温润的玉佩,脑中却在复盘着关于李胜的所有情报。
从“仙术”般的馒头,到“神迹”般的炼铁术,再到匪夷所思的“灌钢法”,他越想越觉得此人绝非池中之物。
杨清源已经秘密致信京中故旧,探听百年前是否有过类似的“天人降世”的记载。
他有一种预感,李胜这颗棋子,或许能改变的不仅仅是南扬郡的格局……
京城,太常寺少卿府。
须发皆白的太常寺少卿,将一封来自颍水杨清源的密信,在烛火上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
信上只写了寥寥数语,询问国朝立国以来,是否有过“天授仙法,以助农工”的记载,并隐晦地提到了“灌钢之术”。
老者看到杨清源的信件后,沉默良久。
……
南扬郡通往棘阳的某处驿站。
郡尉张弛的房间灯火通明,他刚刚接到了来自郡守府的八百里加急密令。
密令上只有短短八个字:“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张弛放下信,走到地图前,目光在棘阳县和黑风口之间来回移动。
他虽然不明白郡守为何突然变得如此谨慎,但这场看似简单的“剿匪”背后恐怕牵扯到了他无法想象的巨大漩涡。
他转身对副将下令:“传我将令,全军原地休整,加强戒备。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离开营地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