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5章 新官上任三把火(2 / 2)
望着远去的马车,苏宁深吸一口气,转身望向南京城。
朝阳初升,为这座古城披上万道金光。
回到巡抚衙门,众属官早已在堂前等候。
苏宁大步走上堂阶,在“明镜高悬”的匾额下站定,目光扫过堂下众人。
“本官既受皇命,总督江南,自当励精图治,革除积弊。自今日起,巡抚衙门所有政务,皆需按新规办理……”
他的声音在巡抚衙门大堂回荡,坚定而清晰。
属官们垂首聆听,每个人都知道,江南的天,要变了。
而在堂外,南京城的街巷依旧车水马龙,秦淮河上依旧歌舞升平。
只是在这平静的表面下,一场变革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
送别刘文正,苏宁转身回到巡抚衙门大堂。
他没有立刻升堂,而是独自一人在那空旷威严的大堂里站了许久,目光缓缓扫过“明镜高悬”的匾额、肃静的堂鼓、以及两旁陈列的职衔牌。
“来人。”他的声音打破了寂静。掌案赵文华应声而入:“大人有何吩咐?”
“传令下去,明日辰时正点,所有在南京的七品以上属官,至大堂议事。不得缺席。”
“是,大人。”
赵文华领命而去,心中凛然。
新抚台这就要开始了。
翌日辰时,大堂内鸦雀无声。
数十名属官按品阶肃立,目光都聚焦在端坐正中的苏宁身上。
他并未穿着官服,而是一身靛蓝色的直身便装,更显得干练而肃杀。
他没有寒暄,开门见山:“本官受命抚治江南,首在漕运,国之命脉。然本官一路南来,见漕船吃水颇浅,与账册所载运量殊为不符。”
他目光如电,直接射向督漕参政李焕,“李大人,去年漕粮北运三百万石,实数几何?”
李焕猝不及防,额头瞬间见汗,支吾道:“回……回大人,账目清晰,确为三百万石……”
“是吗?”苏宁轻轻拿起一份卷宗,“可据本官沿途暗记,仅济宁一段,漕船空载、半载者十有三四。以此推算,实数能有二百五十万石便是幸事。那短缺的五十万石,是沉于运河,还是……入了谁的私囊?”
满堂皆惊。
谁也没想到,这位新抚台人未到,调查竟已做得如此深入!
“大人明鉴!”李焕噗通跪倒,“下官……下官失察!”
“失察?”苏宁声音转冷,“怕是同流合污吧!来人,摘去李焕顶戴,押入按察司大牢,待本官详查!”
如狼似虎的衙役应声而入,当堂将面如死灰的李焕拖了下去。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不给任何人求情的机会。
堂下众官噤若寒蝉,这才真切感受到这位“清账司”出身的巡抚手段是何等凌厉。
苏宁环视众人,缓缓道:“漕运积弊,非一日之寒。本官给你们十天时间,自查自纠,将过往情弊如实呈报,可从轻发落。十日后,若被本官查出,罪加一等!”
……
第一把火的余威尚在,苏宁的第二把火,直接烧向了利润最厚、背景也最深的盐政。
他没有大张旗鼓,而是带着几名精干幕僚和亲信护卫,微服直插两淮盐运司所在的扬州。
抵达时,已是黄昏,盐运司衙门正准备下钥。
“抚台大人到!”亲兵高喝一声,盐运使周德荣连滚带爬地迎了出来,脸色煞白。
“下官不知抚台大人驾到,有失远迎……”
“不必迎了。”苏宁径直走入大堂,“把近五年盐引发放、核销的全部账册,立刻搬来。”
在烛火通明的大堂里,苏宁亲自坐镇,幕僚们连夜查账。
算盘声噼啪作响,周德荣和一众盐官在一旁侍立,汗透重衣。
天光微亮时,一份初步结果呈到苏宁面前。
他看了一眼,冷笑一声,将账册掷于周德荣面前:“周大人,解释一下。为何每年都有近十万引的盐引,说是发往湖广,最终却都在淮北一带销售?这‘移岸行盐’的把戏,玩得可还顺手?”
“这……这是历年惯例……”周德荣腿一软,跪倒在地。
“惯例?”苏宁猛地一拍案几,“此乃侵吞国税、扰乱盐法之重罪!这些‘虚引’背后的盐商是谁?每引你们又分润多少?朝中又有谁在给你们撑腰?说!”
周德荣瘫倒在地,语无伦次。
苏宁不再看他,直接下令:“即刻起,查封盐运司所有账目档案,暂停本年盐引发放。所有盐官,无令不得离衙!本官要亲自厘清这盐政之蠹!”
消息传出,南京和扬州同时震动。
盐商们如热锅上的蚂蚁,四处打点求告,但苏宁行辕戒备森严,拒不见任何外人。
……
连续两把猛火,烧得江南官场人心惶惶。
就在众人以为苏抚台要继续严查到底时,他却突然回到了南京巡抚衙门,并做了一件出人意料的事……
他广发请柬,邀请南京及周边府县的致仕官员、世家大族、名流士绅,三日后于衙门后园“赏荷议事”。
是日,后园内冠盖云集,气氛却颇为微妙。
这些地方势力的代表们,既对新抚台的雷霆手段心存忌惮,又摸不清他此番“雅集”的真正意图。
苏宁一身常服,笑容和煦,与之前判若两人。
他绝口不提漕运、盐政,只与众人品茶闲话,谈论诗词风物。
直到酒过三巡,他才仿佛不经意地提起:
“诸位都是江南栋梁,桑梓安宁,多有倚仗。本官初来乍到,欲兴利除弊,使江南更加富庶祥和,还需诸位鼎力相助。”
席间一位德高望重的致仕礼部侍郎拱手道:“抚台大人锐意革新,老夫等佩服。只是……江南局势错综,牵一发而动全身,还望大人徐徐图之,以稳为主啊。”
这话看似劝诫,实则代表了在场大多数士绅的心声,希望苏宁不要再深究下去。
苏宁放下茶杯,笑容不变,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老大人所言极是,‘稳’字当头。然则,漕粮若缺,京师震动;盐法若坏,国库空虚。此乃动摇国本之祸,何谈一个‘稳’字?”
他目光扫过全场,继续道:“本官深知,在座诸位家中,或多或少都与漕运、盐务有些关联。今日请诸位来,便是要告知诸位,旧日之‘惯例’,从今日起,一律废止。以往之事,本官或可网开一面,但自即日起,若再有敢触犯新规者……”
他顿了顿,声音不大,却字字千钧:“勿谓言之不预也。”
园内一片寂静,只有风吹荷叶的沙沙声。
恩威并施,底线画得清清楚楚。
他给了这些地头蛇一个台阶,也划下了一道绝不可逾越的红线。
三把火过后,江南官场风气为之一清。
漕运衙门和盐运司大批蠹吏被革职查办,空缺的职位,苏宁大胆启用了一批在清账司时便看好的年轻干吏,并制定了详细的《漕运新规》与《盐政条陈》,将每一环节的责任、标准、监督都明文规定,张榜公示。
阻力当然存在。
弹劾他“行事酷烈、扰乱江南”的奏章雪片般飞向京城,但隆庆皇帝和内阁次辅张居正却保持了沉默,这沉默本身,就是一种默许。
……
一个月后,巡抚衙门书房。
新任督漕参政恭敬地禀报:“大人,新漕章程施行后,首批北运漕粮已悉数抵京,户部核验,数额分毫不差!”
几乎同时,新任盐运使也来报喜:“大人,新盐引采用防伪票据,按区销售,首月盐税入库,较往年同期增长五成!”
苏宁站在窗前,望着窗外南京城的万家灯火。
这三把火,烧掉了积弊,也烧出了新生。
他知道,这仅仅是开始,江南这块土地下还埋藏着更多的问题,等待他去发掘和解决。
但他的到来,已经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激起了不容忽视的涟漪。
应天巡抚苏宁的名字,真正开始在这片富庶的土地上,烙下深刻的印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