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天下浮躁,国子监的学生议论不停!(1 / 2)
此后。
诏狱里捞人复官、特科铨选,乃至那李魁入主国子监并要搞什么格物讲堂,甚至还要查三代!
这一连串的消息,如同在寒冬的南京城里投下了一连串的火把,瞬间点燃了各方的心思。
而其中反应最激烈、最直接的,莫过于国子监内的数千名监生!
当朝廷的邸报和官方的告示尚未完全传达开来时,各种小道消息已然如同长了翅膀,飞进了国子监那庄严而略显沉闷的学舍之中。
最初是窃窃私语,在斋舍、在饭堂、在藏书楼的回廊下。
“听说了吗?李魁!那个改革科举的李魁,要来咱们国子监当司业了!”
一个瘦高个的监生压低声音,脸上满是不可思议啊。
“什么?他不是在大本堂教皇子吗?怎么跑来我们这儿了?”
旁边圆脸监生塞进嘴里的馒头都忘了嚼。
“何止是来当司业!知道现在朝廷缺官缺得厉害吧?皇上要开特科,从咱们监生和底层吏员里直接选人!而这位李司业,要搞什么‘格物讲堂’,所有选中的人,都得先经过他的调教!”
瘦高个监生说得唾沫横飞,仿佛亲眼见到了圣旨。
“嘶——!”圆脸监生倒吸一口凉气,“这……这不等于说,以后咱们想当官,不光要考过特科,还得先过他李魁这一关?他这手伸得也太长了吧!科举被他改了,现在连铨选之前的事,他都包圆了?”
“可不是嘛!”另一个凑过来的监生插嘴道,语气带着几分讥诮,“这位李学士,当真是我大明开国以来头一号的厉害人物!科举是他定的调子改成了实务取士,如今选拔实务官员,又是他來主导训导?嘿嘿,这往后大明的官儿,脑子里装的是圣贤书还是他李魁的‘格物学’,可就难说喽!”
这就是其中士子们最主要的观点。
这种感慨中带着复杂情绪,有佩服,有担忧,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抵触。
他们学了八股,努力想考学……若不洪武开国前三年的八股考学让他们进了国子监,现在就李魁这厮的实务取士,他们能不能进国子监都两说了。
更关键的是,这李魁就那么厉害?
事实上,他们内心或多或少都憎恨李魁……或者说抵触叶言自现代带来的实务选官理念,这东西和他们的思维产生了很大冲突。
尤其那些固执的空谈之辈……
可冲突归冲突,那李魁的学问和能力,经过科举改革和几次朝堂风波,早已无人敢小觑。
但他这种无孔不入、试图从根本上改变士人思维和官员选拔模式的强势,也让许多习惯了传统路径的人感到了根本上的不安。
然而,当查三代的具体风声也悄然传开时,这种复杂的情绪瞬间被引爆了!
消息最初是从某个家里有亲戚在吏部当小吏的监生那里泄露出来的,立刻在监生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查三代?还要查祖上风评、乡论?这……这成何体统!”
一个身着半旧儒衫,面色略显苍白的监生猛地拍案而起,他是来自北方寒苦之地的学子张铭,苦读十载才考入国子监,家族世代务农,清贫是清贫,但也算清白。
可查三代这个词,依旧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屈辱和恐慌。
“所谓,英雄不问出处!太祖皇帝亦是起于微末!若依此例,岂不是寒门学子永无出头之日?这哪里是选官,分明是查户口、论出身!”
他的激动引来了更多人的围观。
“张兄所言极是!”
另一个家境同样普通的监生连忙附和着。
“我辈寒窗苦读,凭的是胸中才学,笔下文章!如今倒好,不仅要考实务,还要查祖宗八代?若祖上稍有瑕疵,或是被乡里小人诋毁,难道我等多年的努力就要付诸东流?这比看重门第的九品中正制还要严苛!”
这群寒门子弟的情绪最为激烈!
“英雄不问出处”这句话被反复提及,仿佛成了他们对抗这莫名新规的精神盾牌。
他们感到愤怒,感到不公,感到一种被出身束缚的绝望。
可真的怕被查吗?
不过,监生中也不乏官宦子弟、地方士绅家庭出身的人。
一个穿着绸缎长衫,面色红润的监生王伦,摇着一把折扇,当时就冷笑道:“诸位同窗何必激动?小弟看来啊,这查三代之策,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顿时,无数道目光聚焦在他身上,有疑惑,有不满。
王伦不慌不忙地道:“为官者,品行为先。若家风不正,子弟耳濡目染,难免沾染恶习。朝廷用此策,正是为了防微杜渐,选拔真正德才兼备之人,以清风气。况且,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若祖上清白,家风严谨,又何惧审查?这正可让那些企图鱼目混珠、品行不端之辈无所遁形!”
他这话看似公允,实则隐隐将自己放在了清白、严谨的位置上,引得一些家境优渥的监生纷纷点头称是。
“王兄高见!选官自然要德才兼备,这‘德’字,家风乃是根基!”
“正是!总不能什么阿猫阿狗读了几天书,都能来玷污我辈士林清誉吧?”
这话立刻引起了寒门学子的强烈反弹。
“王伦!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出身寒微便是‘阿猫阿狗’?便是品行不端?”张铭气得脸色通红。
“我可没特指谁,”王伦皮笑肉不笑地合上折扇,“只是就事论事。若有人自己对号入座,那也怪不得旁人。”
“你……!”
眼看争论就要升级,一位年纪稍长,平日里较为稳重的监生连忙打圆场:
“诸位同窗,稍安勿躁!此事朝廷自有公断。我等在此争吵,于事无补。况且,李司业学问渊博,他既然提出此策,想必有其深意。我等不如静观其变,努力进学,以真才实学应对选拔,方是正理。”
然而,这种和稀泥的说法并不能平息众人心中的波澜。
那王伦代表的人恰恰是抓住了叶言分身策略中的漏洞,他世家子弟前三代,真的怕被查吗?
相反,寒门,或者说普通人,他前三代在这乱世干净的了?
这反倒是各有利处,是好事。
所以在国子监的各处,类似的争论和热议无处不在。
茶寮里,有人忧心忡忡地分析查三代可能带来的不公;学舍内,有人兴奋地讨论格物讲堂会教些什么新鲜东西;也有人暗中串联,打算写联名信向朝廷陈情,反对查三代这种在他们眼中“倒退”的政策。
整个国子监,仿佛一锅即将煮沸的水,咕嘟咕嘟地冒着气泡。
李魁这个名字,再次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他不再是那个遥远而抽象的朝堂重臣,而是一个即将深刻影响他们每一个人命运的关键人物。
这就是叶言当初空印案时的感悟,朝堂上一句话,
……
另一边,王彦领了查三代的圣旨立刻在吏部清吏司内辟出专门廨房,挂上清源阁的匾额,意为正本清源。
查三代,绝非简单地翻阅族谱。
分身王彦与叶言意识相通,深知其精髓在于实证与公议,避免沦为权势者操纵乡论、打压异己的工具。
他是马上根据现代人想法,拟定了一套极为严苛且力求公正的程序。
第一,双线并行,相互印证。
一条线由吏部持公文,要求地方官府提供待选者家族三代内(父、祖、曾祖)的户籍、田产、讼案记录等官方档案。
另一条线,则由王彦亲自挑选的一批以刚直敢言著称的低级御史或退隐老儒作为风宪访查使,微服前往待选者籍贯地,暗访乡邻、族老、里甲,了解其家族平日为人、有无劣迹、乡评如何。
这帮人直接选刚从牢狱中捞出来的那帮老倒霉蛋就够用了。
第二,重实据,轻虚言。
访查使需记录具体事例,如“某年某月,曾祖某某曾出资修桥铺路,乡人感念”或“其父某某曾与邻里有田产纠纷,经官裁定,并无欺压良善之举”。
对于空泛的“家风淳厚”或“素有恶名”,若无具体事例支撑,一律不予采信。
尤其严禁风闻奏事,要求访查使必须找到至少三名互无关联的见证人。
若待选者因访查结果不利而被暂黜,允许其本人或家族在限定时间内递交材料申辩。
王彦也另派了一组人进行复核,确保不冤枉好人……同时,对于举报者,也要求实名并承担相应责任,以防诬告。
最关键的一点,叶言认为并非所有瑕疵都要一票否决。
他分身王彦是马上奏请朱元璋钦定了几条硬红线——
凡三代内有谋逆、大贪、鬻爵、通敌等重罪者,一律不用!
有欺凌乡里、逼死人命、为胥吏时屡有盘剥劣迹者,慎用!
而对于一些如小额债务纠纷、寻常口角等,则酌情考量,更看重本人品行!
这套程序一经公布,立刻在待选士子中引起了比之前更为具体和尖锐的恐慌。
南京城,某处廉价客栈内。
寒门学子张铭,看着手中吏部发来的家世陈情表,双手微微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