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天下浮躁,国子监的学生议论不停!(2 / 2)
表格要求详细列明三代直系亲属姓名、职业、有无讼狱等项。
他想起老家那个因干旱时抢水灌溉曾与邻村殴斗、被官府各打五十大板的祖父,又想起性情耿直、曾因不满里长摊派过多而与之争执的父亲……这些算不算瑕疵?会不会被那些访查使无限放大?
“李魁,李大人说的查三代,到王大人这多少是显得得冠冕堂皇啊,这‘乡评’二字最是虚无缥缈!”
张铭对同屋的几位寒门学子诉苦,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懑。
“若是有豪绅看我不顺眼,花钱买通几个无赖泼我脏水,我找谁说理去?‘允许申辩’?我一家清白农户,拿什么跟人家斗?”
旁边一人叹道:“谁说不是呢!我看那王伦之辈,此刻怕是正忙着在家书中让族中打点乡里,准备迎接‘风宪访查使’呢!他们有的是银子,自然能买得‘交口称赞’!”
“可悲啊!”
一种无力感笼罩着这些缺乏背景的学子。
他们感到,这看似公平的查三代,在实际操作中,很可能成为一道更加难以逾越的、隐形的门槛。
与此同时,国子监内。
官宦子弟王伦,表面上依旧从容,甚至对张铭等人的焦虑嗤之以鼻。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家诗礼传家,祖上皆有功名,何惧核查?”
但私下里,他已修书数封,快马送回老家,嘱咐父亲务必妥善安排,确保来访的风宪使听到的皆是“仁厚传家、乐善好施”的颂扬之词。
他甚至暗示,可适当“提醒”了一下那些可能对家族有所微词的穷酸佃户……这一次务必好好对待。
难得把人当人了啊。
可这种操作……
武英殿内。
朱元璋听着毛骧秘密汇报的关于查三代引发的种种波澜和暗流,脸上看不出喜怒。
“王彦这套章程,倒是细致,像个做实事的样子。”朱元璋对侍立一旁的朱标和叶言说道,脸上却一脸冷色,“哼!也比胡惟庸那套光想着塞人的荐举法强。至少,是把筛子眼做得细了些。”
朱标点点头,可也谨慎地问:“父皇,可寒门学子之忧,亦不无道理。若真有才学之士因小人构陷或家族微小瑕疵而被埋没,岂不可惜?”
朱元璋冷哼一声:“可惜?这世上可惜的事多了!咱要的是能干事、不出事的官!家风不正,犹如地基不牢,房子盖得再高也容易塌!”
“有点小瑕疵,若本人确实才德出众,王彦那边不是还有‘酌情考量’和‘允许申辩’的明文吗?若连这点风波都经不起,证明其心志不坚,难当大任!”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冷光:“至于有人想趁机耍花样……哼,咱让王彦去查,就是看中他那股子六亲不认的劲儿,一个九族都赌在自己谏言上的疯子,他对谁能留情?那是绝对公事公办!”
看看,老朱这辈子估计忘不掉王彦的‘狠’!
那李魁是才能厉害让他记住,但王彦对自家人的狠,朱元璋恐怕到死都会记得。
而且……
“咱毛骧的人也在盯着呢。谁敢在‘查三代’上弄虚作假,欺瞒朕,正好一并收拾了!这更是块试金石,能试出哪些人是真金,哪些人是烂泥,哪些人是包藏祸心的蠹虫!”
朱元璋的意图很明确——支持王彦,或者说支持叶言的这套策子,既是为了选拔相对可靠的官员,也是为了借此机会进一步整肃吏治,敲打各方势力。
他愿意在一定程度上承受可能误伤的代价,来换取官员队伍整体的纯净与可控。
至此!
洪武一朝的
更别提,茶寮内,现在争论的焦点也暂时从查三代转移到了这些更直指核心的言论上。
“诸位,你们可听说了吗?此前从诏狱中出现的那些大人……他们说过,有一位在诏狱里还跟贪官对骂的汉林,汉大人,他可是说了了不得的话啊,他进诏狱也是对……对那位……”
一个监生分享一点有趣的情报,可他完全压低声音,用手隐晦地指了指皇城方向,说了很让
“他说,文书造假,根子不在胥吏奸猾,而在上头政令考核太过严苛,不切实际,是逼着人不得不造假啊!”
“嘶——!”众人皆倒吸一口凉气。
这话太过骇人,简直是将矛头直指政策的制定者,指向……皇帝?
张铭听得心潮澎湃,忍不住击节道:“虽言语狂悖,然……然此言何其锐利!一针见血啊!若非考成法逼得太紧,动不动就要问罪罢官,这汉林,汉大人是真敢言!”
他身边几个寒门学子也纷纷点头,他们虽不敢如此直白,但内心对基层官吏的困境多少有些耳闻,此刻竟觉得汉林说出了他们不敢说的实话。
可此刻,另一个人却不满了,国子监的学子是有自己圈子的,哪怕互相不对付……平日也聚在一起。
例如这一刻——
“哼,荒谬!”
那位学子王伦当场嗤之以鼻,他摇着折扇,一副洞悉世事的样子。
“为臣者,自当竭尽全力完成君父之托。政令严苛,正是陛下励精图治、要求高的体现!完不成就该受罚!那汉林以此为由为造假者开脱,分明是混淆是非,其心可诛!此等言论,也就是在诏狱里说说,若在朝堂,早就……哼!”
他虽未明言,但意思很清楚,认为汉林是大逆不道。
可是……
那个学子却表情怪异起来。
“那个……狱里出来的那位大人说,汉大人好像就是在朝堂上指着那位讲的,光明正大的讲的,那才入狱。”
“!!!”
王伦当时眼睛瞪大,扇子都差点掉地上。
你没开玩笑?!
然而,没等王伦开口,另一个更具爆炸性的消息,如同惊雷般在众人耳边炸响。
“你这算什么,还有更厉害的呢!”
也有消息更灵通的监生,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恐惧与兴奋的诡异神色,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
“还有个据说,我们大明还有一位在朝堂上摔了乌纱帽的兵部给事中!严铮,严大人!他在奉天殿上,当着陛下和满朝文武的面,说的可不是什么政令苛察这种小事……”
他顿了顿,环视一圈被吊足胃口的同窗,一字一顿地复述道:“他说……这天下,从来就不是元朝的天下,更不会永远是他朱家的天下!这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
“轰——!”
这话如同真正的惊雷,炸得在场所有监生魂飞魄散,一时间,茶寮内鸦雀无声,只剩下众人粗重的呼吸声和心脏狂跳的咚咚声!
不是!
这两个不疯了吗?!
张铭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整个人都僵住了,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那句石破天惊的话在反复回荡——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
这话怎么敢说的啊?
王伦也彻底失了态,手中的折扇“啪嗒”一声掉在地上,脸色煞白,再无半点之前的从容。
他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世界一样,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这两人的这种言论,已经完全超出了他所能理解和接受的范畴,这是彻头彻尾的异端邪说,是足以诛灭九族的狂悖之言!
良久,才有人颤颤巍巍地开口,声音都在发抖:“他……他们怎敢……这可是诛心之论,是动摇国本啊!”
“疯子!真是个不怕死的疯子!”
有人喃喃道,不知是在骂严铮,还是在表达一种极致的震撼。
张铭终于从巨大的冲击中缓过神来,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激荡的心绪,眼神却变得异常复杂,低声道:“此言……此言虽万死莫赎,然……然其气魄,何其壮哉!‘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自从确立了皇帝独尊、家天下的秦朝开始,谁敢说这种话?”
“孟子他虽言‘民贵君轻’,亦未曾如此直白激烈!甚至在朝堂上说?这严铮,是将圣贤藏在经义深处的微言大义,用血淋淋的方式吼了出来啊!”
他周围几个寒门学子,也从最初的恐惧中逐渐生出一丝难以言喻的共鸣。
他们出身底层,对民的疾苦有更直接的感受。
严铮这话,虽然大逆不道,却像一道闪电,劈开了他们心中某些被传统伦理牢牢封锁的角落,让他们隐约窥见了一种截然不同,那关于权力与百姓关系的……可能性?
王伦猛地回过神来,厉声喝道:“张铭!你慎言!此等无君无父、大逆不道之言,你也敢附和?你想害死我们所有人吗?!这严铮是自寻死路,他的言论乃是毒药,谁沾谁死!我等读圣贤书,当明君臣大义,岂能受此妖言惑众?”
“休要在今日再论朝堂之事!”
他……
怕了!
但叶言改变天下人思维,他哪怕没去主动推行,可这些事,真能藏得住吗?
张铭看了看恐惧表情的王伦,此刻……沉默后,居然在嘴角有笑意了?
世家子弟怕了啊!
这一次,查三代,真希望是汉林,严诤这等大人来,他们肯定会公事公办!
他的期待,就是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