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引导思想，所谓张居正的一条鞭法！（1 / 2）

国子监，辟雍堂。

今日的气氛，与往日截然不同。

讲堂后方，稀稀落落坐着几位身着青色或绿色官袍的官员，个个面色尴尬，如坐针毡。

他们正是前几日向朱元璋呈递了那些“复古井田”、“复杂算役”、“劝君节用”、“土产抵役”等方案的官员——国子监老博士周淳、户部算学员外郎钱益、御史吴思贤、以及那位献上《抵役物品折算表》的知县马有才。

朱元璋在暴怒失望之余，竟下了道匪夷所思的旨意——让他们几个奇才亲自来国子监，听听李魁是怎么讲徭役革新的！

老朱内心有数，若让于正、李魁……反正叶言分身出主意，此事必然能迎刃而解。

不过呢，他美其名曰是格物求真，教学相长，实则是近乎羞辱让几人来李魁这回炉重造……李魁骂皇帝都敢骂，他们还不是被一顿批评？

这就满足了朱元璋的小心思。

而这几人也不敢抗旨，只得硬着头皮前来，内心满是屈辱和不服。

当下，窗外春寒料峭，堂内却因炭火与数百监生汇聚的热气而显得有些闷热。

然而，比气温更灼热的，是弥漫在空气中的一种压抑与焦灼。

关于朝堂上因徭役改革引发的风波、朱元璋的震怒以及那些光怪陆离的改革方案，早已通过各种渠道传入学堂，成为监生们私下热议的焦点。

李魁缓步走上讲台，目光平静地扫过下方一张张年轻而带着困惑，甚至有些迷茫的面孔。

他今日的课程，标题依旧朴素——《格物致知论·实务篇（三）：徭役之本与革新之思》。

他没有立刻开讲，而是先让书吏将一份誊抄。

隐去姓名的抵役物品折算表，即那位知县的山货方案和另一份更为严谨但复杂无比的阶梯累进演算草稿分发下去，让监生们传阅。

堂内顿时响起一片窃窃私语和压抑不住的低笑声，尤其是看到“草菇十斤抵一日役”时，不少监生忍俊不禁。

待议论声稍歇，李魁才缓缓开口：

“诸君皆已看过。此二者，一者近乎儿戏，一者繁复如天书。然则，其初衷，皆是为解‘徭役之苦’。”

他并未直接点评任何人的方案，而是从最根本的问题切入：“今日所格之物，徭役。诸君可知，朝廷征发力役，百姓服此苦役，其间最大之耗损在何处？”

台下有监生答：“路途奔波，耽误农时。”

又有人答：“胥吏盘剥，摊派不公。”

李魁点头，随即在白板上写下两个词——力役、银钱。

他指向力役，此刻也清楚要想让洪武官吏打开思路，徭役这一事就是可以拿来说的，还得他先来开个头。

“力役！人之力气，存于其身，无法储存，难以转移。张三之力，无法替李四服役；今日之力，无法存至明日再用。此为其一弊：不可存储转移。”

“北方修城，需征南方之民，行程千里，耗费自身盘缠粮草，大半消耗于路途，真正用于工事之力十不足三。此为其二弊：耗损巨大，效率低下。”

“耕种之农，不善筑城；纺织之女，难服漕运。强行征发，事倍功半。此为其三弊：难以专业分工。”

每说一弊，后排那几位官员的脸色就变了一分。

周淳博士捻着胡须的手停住了，他从未从这个角度思考过力役本身作为一种“实物税”的天然缺陷。

钱益员外郎则皱起眉头，他精通算学，却只算量的公平，没算过质的效率和耗损。

李魁接着指向银钱——

“而世间却有一物，可破此三弊。便是银钱，或曰货币。银钱可储存，可转移，可分割，可衡量万千商品劳务之价值。此乃其通用等价之特性。”

这时，李魁终于将目光投向马有才知县，语气平和：“譬如马知县所提，以山参虎骨抵役。其思路，已暗合千年来往日圣贤的‘以物代役’思想，他看到了力役之外的价值衡量。此心可嘉。”

马有才本来低着头，闻言猛地抬头，脸上火辣辣，却又带着一丝被认可的惊讶。

李魁却又看过所有人，话锋接着一转：“然，为何山参虎骨等山货抵徭役而行不通？”

他自问自答。

“因其非‘通用等价’。甲地盛产山参，乙地并无此物，若以之抵役，乙地百姓何辜？”

“且山参等山货价值波动，真假难辨，反成胥吏作弊之渊薮……故，代役之物，必须天下通行，价值相对稳定，易于衡量。此物，舍银钱其谁？”

这也就是宋朝起，银钱代役的缘由。

马有才怔在原地，仿佛一道闪电劈开脑中迷雾。

他只想解决本县特产消化问题，却从未想过通用性这一关键！

自己那看似机灵的方案，在李魁点出通用等价四字后，顿时显得狭隘可笑。

他喃喃道：“原来……原来症结在此……下官、下官只窥一隅，未见全局……”

李魁又看向钱益员外郎：“钱员外郎精于算法，力求公平，其心亦善。然，算法之目的，是为解决问题，而非制造繁琐。若将简单之事复杂化，令州县无从执行，则再精妙的算法，亦如空中楼阁。”

钱益脸一红，他想起自己那套十几个变量的公式，莫说州县小吏，就连户部同僚看了都头疼。

他之前还自得于计算之精微，此刻才惊觉，自己陷入了为算而算的陷阱，忽略了政策的可操作性这最基本的要求。

接着，李魁点到了御史吴思贤：“吴御史劝谏陛下节用爱民，乃是言官本分。然！”

叶言并没有控制分身，不过他最不满意的也是此人……哪怕他指责朱元璋的那一面是正确的，但他同样也有绝对不正确的一面。

“节用，节的是宫廷用度，是朝廷不必要的开支。而边防、水利、漕运，乃国之命脉，不可或缺。将徭役之弊，简单归咎于君王用度，是混淆了‘节约’与‘必要投入’的界限，是以道德指责回避了制度改进的责任。”

“为官者，当思如何将必要的力役用得更好、更公平，而非因噎废食，劝君无所作为。”

吴思贤如遭当头棒喝，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他素以直谏为荣，此刻却意识到，自己的谏言看似忠直，实则偷懒，将复杂的制度问题简化成了道德问题，并未提出任何建设性方案。

这种清流之论，于国于民，实则无益。

所以叶言对他的不满意反而是最重的……

最后，李魁又看向最顽固的周淳老博士：“周博士主张复古井田，乃是慕先王之治。然，三代之治，距今千年，地理、人口、技艺、敌情，已然天翻地覆。”

“魁且问老先生，刻舟求剑，岂能致远？”

对方想反驳什么，可却不待他反驳，分身一人战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