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萨特的“情境中的自由”与责任(1 / 1)
拘留室的铁栏杆被雨打湿了,滑溜溜的像涂了层油。阿明蹲在墙角,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墙皮,灰渣子簌簌往下掉。三天前他在工地跟工头吵了架,推搡间工头摔在钢筋上,额头磕出个口子——现在他成了“故意伤害嫌疑人”,被关在这里等调查结果。
“后悔不?”同屋的老周挪过来,递给他半截烟。老周是个惯偷,进来过三回,对这儿的规矩门儿清,“当时忍忍就过去了,非得较那劲。”
阿明没接烟,盯着铁栏杆上的锈迹:“忍?他欠了我们三个月工资,说不给就不给,还骂我们是‘贱骨头’。换你你忍?”
“忍不忍都一样。”老周把烟塞回耳朵上,“你看这栏杆,你再横,能撞开?与其较劲,不如琢磨琢磨怎么少判俩月。”
迪卡拉底带着苏拉和马克来派出所办户籍证明,恰好撞见民警带阿明去做笔录。阿明戴着手铐,走路却梗着脖子,不像认罪的样子。
“这人有点意思。”马克看着他的背影,“都被抓了,还硬气。”
“萨特会说,他硬气的权利,就是他的自由。”苏拉轻声说,“哪怕戴着手铐,他也能选是耷拉着头,还是抬着。”
他们在大厅等号时,听见隔壁调解室吵起来。一个穿校服的女生哭哭啼啼,说被同学造谣,想退学。她妈在旁边拍桌子:“你咋这么怂?不会骂回去?”女生抽噎着:“我不敢……她们人多。”
“这也是情境里的自由。”迪卡拉底指着调解室的门,“女生可以选忍气吞声,也可以选告诉老师,甚至可以选当着全班的面把话说开。每种选法都有代价,但选的权利始终在她手里。”
马克皱皱眉:“可她胆小啊,这也算自由?就像阿明,他要是不冲动,就不会被抓,这不就是被脾气捆住了?”
“萨特最恨人说‘我没办法’。”迪卡拉底想起去年看的一场话剧,主角是个战俘,敌军让他写悔过书,写了就能活命。他选了不写,临刑前说:“他们能枪毙我的身体,却不能逼我点头。”“脾气、胆小、环境,这些都是‘情境’,但不是‘枷锁’。就像阿明,他可以选忍,可以选吵,可以选去劳动局告状——选吵是他的自由,哪怕结果是被抓,这自由也没丢。”
办完事出来,雨还没停。他们路过街角的小卖部,听见老板娘在骂伙计:“让你看店你睡觉,丢了两条烟,你说咋办?”伙计低着头,半天憋出一句:“我赔……从工资里扣。”
苏拉想起她表姐。表姐在公司被领导穿小鞋,天天加班还不给加班费。家里人都劝她“忍忍,现在工作不好找”,可她上周递了辞职信,说:“我宁肯去端盘子,也不想天天像吃苍蝇。”现在表姐在一家小餐馆打杂,累是累,却总说“睡得香”。
“表姐选的是‘不舒服的自由’。”苏拉说,“就像那伙计,他可以选赖账,可以选跟老板娘吵,甚至可以选偷偷跑掉,但他选了‘赔’——这就是他的责任,自己选的,就得扛着。”
马克突然想起阿明。刚才民警说,工头的伤不重,阿明要是态度好点,赔点钱可能就没事了。“可他刚才走路那架势,怕是不想低头。”马克说,“这算不算自找苦吃?”
“萨特说,自由和责任是一回事。”迪卡拉底撑开伞,雨水顺着伞骨往下淌,“你选了A,就得扛A的后果;选了b,就得受b的难处。没人能替你选,也没人能替你扛。阿明要是选了低头,可能早回家了,但他选了硬气,那他就得在拘留室多待几天——这不是苦,是他为自己的自由付的账。”
雨渐渐小了,天边透出点亮。他们路过拘留所的后门,刚好看见阿明被民警带回来,手腕上的手铐在微光里闪了一下。他抬头时,目光正好和马克撞上,没有躲闪,也没有愧色,就那么直直地看了一眼,然后跟着民警进了门。
“你看,”迪卡拉底收了伞,“他连眼神都选了‘不躲’。”
小卖部的伙计正蹲在地上算账,老板娘在旁边数钱,嘴里还念叨着:“下次再敢睡觉,我可不客气……”伙计没吭声,只是在账本上画了个圈,像是在给自己打勾。
苏拉突然觉得,这雨天也没那么闷了。就像萨特说的,生活本来就是个没剧本的舞台,你站上去,不管聚光灯亮不亮,不管台下有没有人看,你都得自己迈步——是往前走,往后退,还是原地打转,全看你自己。至于踩进泥里还是踏上石板,那都是选了之后的事,怨不得别人。
马克摸了摸口袋,掏出刚才办证明剩下的零钱,转身往小卖部走:“买瓶水去。”他想,那伙计赔了钱,说不定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