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阿伦特的“公共领域”与行动(1 / 1)
傍晚的社区广场像口沸腾的锅。张大爷搬来小马扎,正讲他年轻时当知青的事,围了半圈人;几个大妈凑在石桌上择菜,一边掐豆角一边说东家的孙子西家的猫;还有群小孩骑着滑板车窜来窜去,车铃叮铃铃响得欢。
“嚯,比菜市场还热闹。”马克刚跑完步,擦着汗往人群外站。他住这小区三年,还是头回见广场这么多人。
苏拉指着张大爷周围的人:“你看他们,听得眼睛都不眨。这要是在自己家,张大爷说破嘴,能有几个人听?”
迪卡拉底手里捏着个刚买的糖画,是条歪歪扭扭的龙。“这就是阿伦特说的‘公共领域’。”他舔了口糖,“家里的事是‘私人的’,关起门来自己说了算;广场上的事是‘公共的’,谁都能说两句,谁都能凑个热闹。人在这儿,才觉得自己是‘公民’,不是光会吃饭睡觉的个体。”
正说着,居委会的小李举着个喇叭过来了:“各位街坊,明天要给老旧楼装电梯,大家看看这方案行不行?”他把图纸往展板上一贴,立刻围上来一群人。
“我家在三楼,装电梯得掏多少钱?”二楼的王大姐先开了口,手里还攥着择了一半的韭菜。
“顶楼的肯定乐意,我们一楼的凭啥出钱?”一楼的老陈蹲在地上抽着烟,眉头拧成个疙瘩。
“不光是钱的事,装电梯挡着我家窗户咋办?”三楼的李婶扒开人群,指着图纸上的位置。
小李被问得直冒汗,掏出笔记本飞快地记:“大家别急,一条条说,都记着呢。”
马克看着这乱糟糟的场面,忽然想起上周的业主群。有人在群里发了装电梯的消息,,最后管理员把群禁言了。“线上吵半天,不如线下说句话实在。”他说。
“阿伦特最看不起光说不练的。”迪卡拉底指着那些争得面红耳赤的人,“她觉得‘公共领域’不是茶馆聊天,得有‘行动’——你说装电梯不好,得说出为啥不好,还得想想咋改;你说支持,也得考虑别人的难处。就像现在,王大姐问钱,老陈说一楼吃亏,李婶担心挡光,这些都是实实在在的‘行动’,比在群里发表情包有用。”
苏拉想起她外婆村里的事。村里想修条路,支书开了三次会,每次都吵到天黑。有人说该往东边修,能通到镇上;有人说该往西边修,能到河边浇地。吵到最后,老支书说:“谁也别争了,明天各自带着锄头,想往东修的去东边,想往西修的去西边,修着修着就知道哪条对了。”结果两边修到半路,发现拐个弯能接到一起,最后修成了条岔路,两边都方便。
“那也是公共领域吧?”苏拉说,“大家吵归吵,没谁真往死里争,最后还能凑出个法子。”
“这就是‘行动’的妙处。”迪卡拉底的糖画快化了,他赶紧又舔了一口,“阿伦特说,人在公共领域里,就像一起搭积木,你搭一块,我搭一块,谁也不知道最后会搭成啥样,但搭着搭着,就有了模样。要是总怕别人搭得不对,自己又不肯动手,最后啥也成不了。”
广场上的争论渐渐有了眉目。有人提议:“三楼以上多掏钱,一楼二楼少掏点,电梯位置往南挪挪,少挡点窗户。”大家琢磨了琢磨,觉得这法子还行,连刚才最反对的老陈也点了头:“只要别挡着我家晒被子,我没意见。”
小李的笔记本记满了,脸上却笑开了花:“行,我这就回去改方案,明天再给大家看!”
孩子们还在滑板车上窜,张大爷的知青故事讲到了兴头上,有人回家端了碗粥,边喝边听。择菜的大妈们收拾起菜篮子,说要回家做饭,明天再来接着聊。
马克看着渐渐散去的人群,突然觉得这广场有点不一样了。以前他只觉得是片空地,现在看着那些小马扎、石桌子、还有刚贴上去的图纸,好像都活了过来——就像阿伦特说的,公共领域不是块地方,是一群人凑在一起,说说话,动动脑子,干点实在事,让日子过得更像日子。
迪卡拉底把最后一点糖画塞进嘴里,甜味顺着喉咙往下滑。“你看,”他说,“装不装电梯是小事,重要的是大家愿意坐下来商量,愿意为别人让一步,也愿意为自己争一句。这争和让之间,就有了‘公共’的味道。”
晚风里飘来饭菜香,有人家开了窗,电视里的新闻声隐约传出来。广场上的灯亮了,昏黄的光落在地上,像撒了层金子。马克想,明天他也来凑个热闹,听听新方案到底改得咋样——毕竟,这小区的事,也是他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