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2章 录音笔在抽屉里睡着了(2 / 2)
林野的喉咙突然发紧。
她想起上周整理药箱时,在周慧敏的降压药瓶底下,发现了半盒已经过期的水果糖——是林野小时候最爱的橘子味。
江予安整理书房时,铁盒从书架顶层掉下来。
“抱歉,我不是故意翻你东西。”他弯腰去捡,金属盒盖磕在地板上,发出闷响。
林野站在门口,看着他手里的铁盒——红漆早就褪了,边角还留着她十二岁时拿钥匙划的小老虎。
“打开吧。”她说。
江予安的指尖在盒盖上顿了顿,才轻轻掀开。
里面躺着几撮黑灰(那是被周慧敏烧掉的童年日记),一截锈迹斑斑的铜丝(初中时她偷拔了钢琴弦,想做个星星挂在窗前),还有树脂风铃的残骸(周慧敏发病前最后一次清醒时,母女俩一起挂在窗台上的)。
最底下,压着一卷未命名的磁带。
“能听吗?”江予安抬头看她。
林野点头。
老式录音机的转筒开始转动,嘶嘶的电流声里,突然涌出急促的、破碎的呼吸声——像有人被捂住了嘴,又拼命想把氧气吸进肺里。
她的太阳穴突突跳起来,这声音太熟悉了,是她十二岁那年焦虑症初发的夜晚,她缩在被窝里,觉得胸口压着块大石头,每吸一口气都像在吞玻璃渣。
可她从未录过这段。
“是阿姨。”江予安突然说。
他的手指摩挲着磁带背面的铅笔字,虽然歪扭,却能辨认出“野儿呼吸”四个字。
林野的视线模糊了——周慧敏年轻时最讨厌录音机,说那东西把活人声音变成了死物。
可原来在某个她记不清的深夜,母亲坐在她床边,把老式录音机藏在枕头底下,录下了她最狼狈的、破碎的呼吸。
“原来早在我学会用声音疗愈别人前,她已经在笨拙地‘听见’我了。”林野的眼泪砸在铁盒边缘,溅起细小的水花。
江予安没说话,只是把她的手包进自己掌心里。
他的手有常年翻古籍留下的薄茧,摩挲着她的指节,像在抚过一段需要被温柔对待的旧时光。
当晚,林野把磁带放进抽屉,和那支沉默了七天的录音笔并列。
她没听第二遍,也没转录成数字文件。
睡前她靠在江予安肩头,说:“有些声音,只该存在一次。”
“我懂。”他替她掖了掖被角,“就像春天的第一声雷,听过就够了。”
黑暗中,隔壁房间传来三声轻响——周慧敏用指节敲了敲床板。
那是林野小时候的暗号:如果半夜醒了害怕,敲三下,妈妈就知道你还醒着;妈妈敲三下,就是“妈妈还在”。
林野没出声回应,只是在心里回敲了三下。
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像面小鼓,一下,两下,三下。
月光漫过抽屉,在录音笔和磁带的金属外壳上镀了层银。
林野望着天花板,突然想起下午周慧敏翻相册时,她瞥见老人手背的皱纹里,还沾着蓝围巾的毛线头。
那线头卷成小小的螺旋,像朵未开的花。
她伸手摸了摸心口的荆棘纹身。
这次它不再刺痛,而是像株被浇灌过的植物,枝叶舒展着,轻轻挠着她的皮肤。
第二天清晨,林野在厨房煮燕麦粥。
周慧敏站在她身后,踮着脚往玻璃罐里装桂花蜜——那是她翻出去年晒的干桂花,偷偷熬了整夜。
老人的白发垂下来,扫过林野后颈,痒痒的。
“妈,我想做个展览。”林野突然说。
她搅着粥的勺子顿了顿,“关于……关于我们的手。”
周慧敏没问“我们”是谁,只是把装蜜的玻璃罐往她手边推了推。
阳光透过玻璃,在两人交叠的手背上,投下一片金黄的、流动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