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4章 针尖上的光(1 / 2)
陶土盆是林野从工作室角落翻出来的。
展柜撤下那晚,她盯着江予安手里叠好的粗麻布,针尾在褶皱里露出半截,像颗固执的星子。放窗台上吧。她听见自己说,声音轻得像怕惊醒什么。
江予安便找了个掉漆的陶盆,把麻布铺平,让针立在中间——针尾的蓝线还缠着半圈,是周慧敏当年绕在小指上的那截。
头三天,林野总在浇水时多停留片刻。
绿萝的叶子擦过陶盆边缘,她的指尖也跟着擦过针身。
金属凉意透过皮肤渗进骨头,像在确认某种契约:看,它还立着,那些痛没白缝,那些光也没散。
直到某个起雾的清晨,她端着喷壶凑近,突然发现针尖微微向右偏了半寸。
昨夜的风雨在玻璃上留下水痕,陶土盆里的土被打松了。
林野的手指刚要触到针杆,又猛地缩回来。
水珠从喷壶嘴滴落,砸在陶盆沿,溅起细小的泥点。
她望着倾斜的针,突然想起十二岁那年——周慧敏把她反锁在琴房,说弹不熟《月光》不许吃饭。
她跪坐在琴凳上,盯着琴谱上跳来跳去的音符,指甲抠进掌心,直到血珠渗出来,在谱子上晕开小朵红梅。
那时她也这样,拼命想把什么住:固定住母亲的期待,固定住父亲躲在书房的沉默,固定住自己不会崩溃的幻觉。
原来我还是在当守墓人。她对着玻璃上的雾气轻声说。
哈出的白气模糊了针的轮廓,等再看清时,针尖已经垂得更低了。
那天她没去扶,只是把喷壶放回花架,转身时听见陶盆里传来极轻的——不是针倒了,是她心里某根弦断了。
第三日清晨,针终于到了。
林野端着豆浆经过窗台,只瞥见陶盆里空了半截。
麻布皱巴巴的,针滚到地毯边缘,银色的身子卡在灰蓝格纹的缝隙里,像根被风折断的芦苇。
她蹲下去看,睫毛扫过地毯绒毛,突然想起周慧敏教她穿针时的模样:老人眯着眼睛,把线头捻得尖尖的,说野野看,要顺着劲儿,别跟针较劲。
那时她总嫌母亲啰嗦,现在却觉得,原来顺着劲儿才是最难的学问。
她没立刻捡起针。
早餐时周慧敏把馒头掰成小块,泡在粥里慢慢搅,目光却总往窗台飘。
林野夹菜的筷子顿了顿——老人的指尖在桌布上轻轻敲,是从前穿针时的节奏。
午饭后,周慧敏开始在客厅踱步,拖鞋底蹭着地板发出声。
她经过沙发时,手无意识地抚过缝着补丁的扶手,又摸向茶几上的针线盒,金属搭扣被摸得发亮。
林野蹲下来,手指探进地毯缝隙。
针尾的蓝线缠在她指节上,凉丝丝的。
她把针放在周慧敏掌心,老人的皱纹立刻裹住那点金属,像握住粒会化的糖。
林野看着母亲的喉结动了动,没说话,只看见老人睫毛颤了颤,有滴泪砸在针上,溅出细小的水花。
周慧敏握了很久,久到林野以为她要把针收进针线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