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2章 心跳不是信号(1 / 2)
黑暗并未吞噬她,反而像墨水,将她的意志晕染得愈发清晰。
许文澜没有走向卧室,而是转身进入了那间尘封已久的书房。
冰冷的雨滴敲打着玻璃窗,仿佛是旧时代的鼓点,为她接下来的仪式伴奏。
她没有打开任何智能设备,只是从储藏柜的最深处,搬出了一台沉重的、从未连接过任何网络的手动打字机。
冰冷的金属触感从指尖传来,带着一股遗忘已久的气味。
她熟练地卷上一张厚实的米白色打印纸,深吸一口气,然后,清脆的“咔 - 哒”声在死寂的房间里骤然响起,像是旷野中的第一声枪响。
她敲下的标题是——《脉搏协议伦理备忘录》。
这份备忘录不为存档,更不为公开。
它只是她与自己的一场私密对谈,一场对内心风暴的彻底清算。
她必须厘清,为何在捕捉到那个神秘的、酷似心跳的“脉搏”信号后,她最终选择了视而不见。
第一个字落下:“追查,即是控制的延续。”
她敲打着,思绪随之奔涌。
每一次对信号源的定位,每一次对数据的解析,本质上都是在宣告“我拥有你”的主权。
脉搏协议的初衷,是让被遗忘的声音找到出口,而不是创造一个新的圆形监狱,让每一个声音都被审视、被标记、被归档。
那个E00119号基站的心跳,或许是一个错误,或许是一个恶作剧,又或许……是某种超越现有理解的、全新的表达。
“咔 - 哒,咔 - 哒……”
“自由的本质,并非挣脱所有枷锁,而是承认边界的存在,并允许未知悬停在边界之外。”
她想,如果她追查下去,无论结果如何,都将把这个“未知”强行拖入“已知”的范畴。
她会给它一个定义,一个编号,一个解释。
而那一刻,它就不再是那个引人遐想的“心跳”,而只是一串冰冷的数据。
真正的自由,是赋予未知以存在的权利。
打字机的声音在空旷的屋子里持续回荡,一声接一声,稳定而决绝。
这不像在写作,更像是在进行某种古老的应答仪式,用最原始的物理方式,回应一个最前沿的数字伦理难题。
当最后一个句号被重重地敲下时,窗外的天际已泛起鱼肚白。
雨停了。
许文澜没有重读一遍,她将那叠厚厚的、散发着油墨香气的稿纸整齐地叠好,径直走向门口。
清晨的湿气带着泥土的芬芳。
在社区的旧书回收箱旁,她毫不犹豫地将那份耗尽一夜心神的备忘录投了进去。
纸张落入箱底的闷响,是她与过去的一次彻底告别。
转身的瞬间,她眼角的余光瞥见不远处两个背着书包的小学生。
一个孩子正小心翼翼地绷紧一根连接着两个纸杯的棉线,对着纸杯的底部大声喊话,另一个孩子则将耳朵紧紧贴在另一个纸杯上,时而皱眉,时而露出惊喜的笑容。
那最原始、最简陋的“通信”方式,像一道闪电击中了许文澜。
她驻足,仿佛看到了某种跨越时空的因果回响。
她忽然从随身的包里取出一张名片大小的硬质卡片,上面只印着一个开源社区的二维码。
她走到小学的课桌旁,趁着无人注意,轻轻将卡片塞进其中一个孩子的抽屉里。
卡片的背面,是她刚刚用笔写下的一行小字:“你传的不只是声音。”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向世界“传递”某种东西,但这一次,她不再关心它的去向,更不会去追踪它的结果。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一家高级疗养院。
苏霓正坐在洒满阳光的阳台上,护工刚刚为她铺好柔软的羊毛毯。
她翻阅着当日的《城市晚报》,目光被一则不起眼的短讯吸引:城西某老旧小区,居民自发组织起“夜谈会”,在废弃的传达室里轮流讲述自己父母辈年轻时那些未曾说完的话。
报道称,录音由社区里的孩子们用二手的p3播放器互相转存,他们称之为“声音的漂流瓶”。
报道的配图十分模糊,几乎看不清人脸,但在那斑驳的背景墙上,一个熟悉的“声音驿站”标识却赫然在目——那是她亲手设计的初代版本。
她的助理在一旁低声问:“苏总,需要联系媒体做深度报道吗?或者派我们的团队去实地调研,看看能否标准化推广?”
苏霓摇了摇头,目光依旧停留在报纸上。
她没有联系任何人,只是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然后让护工取来一盒彩色的标签纸和一支笔。
她亲手在不同颜色的标签纸上,一笔一划地写下十个关键词:“原谅”、“后悔”、“谢谢”、“对不起”、“我想你”、“我怕了”、“我爱你”、“再见了”、“我记得”、“为什么”。
写完后,她将这些标签纸分装进五十个信封,寄往全国各个她所知道的、已经出现自发性“声音驿站”的基层站点。
信封里只有一张小小的附言:“请贴在话筒旁边,由他们自己选择。”
而在更遥远的西南边陲,林晚正踩着满是泥泞的山路,艰难地跋涉。
她此行的目的地,是一个刚刚经历过山洪的小镇。
根据系统记录,这里的“声音亭”已经离线超过一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