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4章 我的血,比律法更真(1 / 2)
剧痛如刀,割裂神魂。
沈青梧站在残诏墟的中心,双耳仍在淌血,墨色般的血丝顺着颈侧蜿蜒而下,在焦土上烧出细小的坑洞。
她的心窍却前所未有地清明——那道来自银焰中的幻影还在眼前晃动:玄袍加身,九链锁命,万魂低泣。
那是她未曾走过的路,还是早已注定的归途?
四周忽然泛起涟漪般的光晕。
一道道金纹玉帛自虚空中浮现,层层叠叠,如朝堂列阵,庄严不可侵犯。
每一份契约上都篆刻着同一句话:
“万魂免审,直归轮回。”
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空灵、悲悯,却又带着蛊惑人心的温柔。
“你受万魂之苦,何必再执刀?”
“签下它,所有冤屈都将平息。”
“你不就是为这一刻而来吗?放下审判,便可解脱。”
是嘶哑的声音。
不是从石像口中发出,而是从这片废墟的每一寸焦土、每一道裂痕中渗透而出,像是整个墟界在低语劝降。
烬瞳的魂体早已残破不堪,此刻剧烈震颤,几乎要溃散成灰。
他扑到沈青梧脚边,嘶嘶力竭:“别信!那是噬契之饵!签了你就不再是判官……你的冥途会被吞噬,连转生的机会都没有!”
沈青梧没看他。
她的目光死死盯着那一片片悬浮的“无罪契”。
金光耀眼,字迹凛然,仿佛承载天道意志。可她笑了。
嘴角咧开一道近乎残忍的弧度,鲜血顺唇角滑落。
“若真能平冤……”她轻声道,声音沙哑得像磨碎的骨,“为何藏在这不见天日的废墟里?”
她缓缓转身。
目光落在织机前那个白发垂地的女人身上——线诏。
她静坐如枯木,双手缠绕着无数发丝,每一根发丝末端都系着一枚微弱发光的名签,像星火般在黑暗中明灭不定。
沈青梧闭上眼,以心窍感知。
刹那间,万千残音涌入脑海。
“温让……死于冷宫井底,尸身被狗啃食……名字未录内务簿。”
“严阁老之子……因谏言获罪,诛三族,魂魄禁锢东角门梁……”
“骨研……原为御药房奴婢,剖心试毒而亡,名录焚毁……”
一个个熟悉的名字,一段段被抹去的记忆。
这些人,她都超度过。
他们的怨念曾缠绕她入梦,她以为只是孤魂野鬼的执念,却不知——他们根本从未被记载。
没有名字,就没有审判资格;没有记录,就等于从未存在。
所以地府不收,轮回不通,只能滞留人间,化作游荡的残响。
沈青梧猛然睁眼,瞳孔深处燃起赤焰。
原来所谓的天律,并非天生公正。
所谓冥途秩序,不过是建立在无数被抹杀者的尸骨之上。
有人把名字擦去,才成就了今日的“法”。
而她这一路执刀前行,斩奸除恶,竟一直用着一部残缺不全的律条!
“他们不肯记……”线诏终于抬头,声音如断丝,一字一顿,“所以由我织。”
她抬起手,一根白发断裂,飘向空中,瞬间化作一道新刻的名签,微光闪烁,随即黯淡。
沈青梧呼吸一滞。
这女人不是守墟人,她是补天者。
用自己寿命织补被毁的名册,用发丝承载亡者真名。
可她一个人,如何对抗整个体制的遗忘?
风停,焰凝。
沈青梧一步步走向织机。
她抽出袖中短刃,毫不犹豫划破手腕。
鲜血喷涌而出,却不落地,反被某种无形之力托起,在空中凝聚成字——
“我知你名。”
四个血字悬于半空,熊熊燃烧,如同烙印烫进天地法则。
刹那间,整座残诏墟震动起来,那些漂浮的“无罪契”光影开始扭曲、崩解,发出类似玻璃碎裂的尖啸。
银焰中的幻影再次浮现,这一次,画面清晰得令人窒息。
她看见前世最后一夜。
山雨欲来,赶尸栈外雷声滚滚。
师父老判浑身浴血,将一块冰冷的玉锁塞进她怀里,双目通红。
“听着!”他吼着,不是“焚天”,不是“逃命”,而是——
“护诏!”
然后刀光落下,头颅滚地。
原来他不是背叛地府,而是守护一份被禁止传承的真相。
而她,从一开始就被选中,不是继承能力,而是继承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