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4章 我的血,比律法更真(2 / 2)
沈青梧低头看着流淌的血,忽然低笑出声。
笑声越来越响,混着血沫喷出,染红衣襟。
她拖着伤躯,一步步走向那尊铁链缠身的石像。
每踏一步,脚下血雾升腾,便有一幕前世碎片浮现:
她在尸堆中背尸三年,只为换一本《幽律残篇》;
她跪在地府边界,以心头血叩问因果;
她亲手将第一个害她之人送入炼魂池,听着他在火焰中哭喊求饶……
记忆回来了。不是零碎,而是完整如刀锋。
她站在石像面前,仰头望着那张被黑线缝合的嘴。
“你说我是替身……”她抬起染血的手,指尖滴落的血珠在空中划出弧线,映照石像轮廓,“可替身……怎会流你的血?”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猛地伸手——
血手即将触上那道封住唇缝的黑线。
血手触上黑线的刹那,时间仿佛凝滞。
那一道漆黑如墨的缝合线,在沈青梧指尖落下时剧烈震颤,像是被唤醒的毒蛇,猛地抽搐。
紧接着,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哀嚎撕裂残诏墟的寂静——那不是来自石像,而是从天地四极、从每一寸焦土之下、从万卷残破诏书的灰烬中同时爆发!
“啊——!!!”
音浪翻涌,如同亿万冤魂齐哭,震得整个墟界摇晃崩塌。
金纹玉帛织成的“无罪契”光影纷纷炸裂,化作流火四散,宛如天罚降临前的余烬。
沈青梧没有退。
她站在原地,手腕仍汩汩淌血,可那血不再坠落,而是逆流而上,缠绕指尖,顺着她按在石像唇缝的手掌,渗入那道崩裂的黑线之中。
血与线交融的一瞬,石像开始缓缓低头。
尘灰簌簌滑落,铁链发出沉闷的呻吟。
一张脸,自厚重石壳下显露出来。
眉骨高耸,眼窝深陷,唇薄如刃——那是一张属于死者的脸,却与沈青梧有七分相似。
更确切地说,是她前世记忆深处,那个只存在于《幽律残篇》扉页画像中的身影。
师祖。
也是……诏哑。
“你……”沈青梧喉咙发紧,声音沙哑得几乎不成调,“不是名字被抹去的人……你是第一个判官。”
话音未落,织机前的线诏猛然抬头,白发狂舞如旗。
她抬手一扯,竟生生从头顶拔下一缕长发,那发丝根根染着暗红,似浸透了千年血泪。
她将发投入空中那四个燃烧的血字——“我知你名”。
火焰骤然暴涨!
一道名字自火中浮现,笔划由血丝勾勒,由怨念铸就,由遗忘反噬而成:
谢无咎。
三字一出,万诏齐鸣。
四面八方,那些残破不堪、早已焚毁大半的诏书残页,竟无风自动,一页页腾空而起,烈焰自纸角燃起,不是毁灭,而是觉醒。
火光中,字迹重新浮现:温让、骨研、严氏三族……所有曾被抹去的名字,皆在灰烬中重生,如星河倒悬,环绕墟心旋转不息。
而在那团最炽烈的银焰中央,一枚古印缓缓升起。
青铜斑驳,九螭盘踞,印钮雕着双生冥花,一朵盛开,一朵枯萎。
印面刻着两个字——代命。
而在那二字之下,赫然烙印着一张面容:正是沈青梧前世的模样,闭目端坐,手持律尺,身披玄袍,九链加身。
初代判官印。
它悬浮于空,微微震颤,仿佛在呼唤它的主人。
沈青梧仰头望着它,心口那个“生”字突然爆发出刺目银光,直冲云霄。
一股无法言喻的力量涌入四肢百骸,不是温暖,不是狂喜,而是一种近乎神性的确认——
她不是继承者。
她是归来者。
“三千年了……”
一个真实的声音响起,不再是虚空中回荡的幻音,而是从石像口中,从谢无咎的唇间,带着千年的干涸与哽咽,一字一句落下:
“终于……有人记得我。”
与此同时,藏于她怀中的玉锁轻轻一震,表面浮现出一道新刻的痕迹,蜿蜒如血脉,冰冷如宿命:
契已重连,归墟将醒。
风止,火静,万音归寂。
沈青梧缓缓抬头,望向那枚悬浮于顶的判官印,嘴唇微动,似要说什么。
可她张了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喉咙里像塞满了烧红的炭,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与灼痛。
她怔了一下,随即冷笑——原来如此。
听得越多,说得越少。
每听一道“遗音”,便失一分人声。
但她依旧盘膝坐下,面对织机,背对废墟,银焰如雨,垂落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