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5章 连影子都学会撒谎了(1 / 2)
林砚是在一间废弃的驿站里读完那半册《囚中记》的。
窗外雨声如鼓,漏风的墙缝里灌进湿冷的夜气。
她指尖抚过焦黑的纸页边缘,那里有一行极小的字,像是用炭笔匆匆写就,又像怕被人看见,刻意藏在烧痕之下:“我写这些,只为让后来人不必再写。”
她喉咙一紧,几乎喘不过气。
这不是神话。从来不是。
苏锦黎没有凭空创出十二律母,她的理论来自宫中乐工口传的手札、来自西域商路带回的星象图、来自北境铁狱中囚徒用骨哨传递暗语的节奏规律——那些被正史抹去的碎片,如今在这一册残卷里拼出了真实的轮廓。
林砚翻到一页,上面画着一种用陶罐测风的装置草图,旁边标注:“三拍定气,五度生音。”正是她在敦煌发现的星宿音律原型。
而在另一页,写着“以人体呼吸节律为基,非天授,乃人察”。
她忽然笑出声,眼里却滚下泪来。
原来她追寻的,不是一个被供上神坛的名字,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在绝境中用理智与经验一点一滴垒出的声音体系。
可如今,这个体系成了“文化图腾”,被礼部高高供起,又被官府层层设卡。
她的文章《论律母非神授》发布当日就被全网屏蔽,平台弹出提示:“内容涉嫌诋毁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项目,已依规处理。”随后,通牒下达:
“诋毁文化图腾,动摇民心根基,属重大思想错误。”
她连夜逃出长安。
马背颠簸了一整夜,怀里这半册残卷始终贴着胸口。
她知道,有人不想让真相流传。
但更可怕的是——他们已经把苏锦黎变成了一个不能被质疑的符号,一个用来收税、立威、集权的工具。
与此同时,谢韫之站在江陵府衙外的集市上,听一个盲艺人用竹筒敲打地面。
咚、咚、咚——三声短促,接着两声缓长,正是《太平引》的起调。
艺人身边摆着一块木牌:“奏《太平引》一次,收钱十文。”
谢韫之蹲下身,递上一枚铜钱:“为何要收费?”
盲人咧嘴一笑,脸上的皱纹堆叠如沟壑:“官家说这曲子是‘圣音’,民间私奏得缴发声税。不交?轻则罚银,重则锁喉禁声三个月。”
他指了指脖子上的旧绳印:“去年没交,就这么来的。”
谢韫之默然良久,从袖中取出沈琅昨夜塞给他的密报。
风闻处的情报显示,南方七州已累计征收“传承使用费”逾十万两白银,而款项去向不明。
更有地方官以“正统认证”为由,禁止百姓演奏未经登记的版本,违者按“亵渎圣律”论处。
他攥紧了那份密报,指节发白。
他曾是保守派,曾反对将女子所创之乐纳入礼制。
可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们会用苏锦黎的名字,去压榨那些最早传唱她旋律的人。
三日后,正音殿前举行“律母文化节”筹备会,礼部尚书亲自主持。
沈琅步入大殿时,全场寂静。
她一身素衣未饰,腰间青铜匣依旧悬挂,却不再遮掩。
她径直走到殿中央,面对诸位重臣,开口便问:“三年前,是谁下令焚毁苏锦黎全部手稿与实验记录?”
礼部尚书冷笑:“那是旧案。如今苏氏已被追封‘律母先师’,功昭日月,何必再提过往?”
“正因为成了先师,”沈琅声音清冷,“才更要问一句——你们烧她笔记的时候,可想过今日要用她的理论颁赏?可想过百姓因吹她谱写的调子而被罚款?”
满堂哗然。
“放肆!”尚书怒拍案几,“你竟敢污蔑朝廷对先贤的尊崇?”
沈琅不答。她忽然抬手,拔下发簪,在众目睽睽之下划破掌心。
鲜血滴落在宣纸上,迅速晕开,竟浮现出细密的波纹状痕迹——如同音波震荡留下的轨迹。
殿内顿时一片死寂。
有懂行的老乐正失声叫道:“这是……原始音核反应纹!只有长期接触苏小姐研制的共振材料才会留下这种血迹特征!”
沈琅冷冷环视众人:“我老师活着时,你们称她妖言惑众;她死后,你们拿她的骨头砌台阶。现在,你们说我解构神圣?不,我只是让真实重新开口。”
她说完,转身离去,身后只余一片动荡。
那一夜,裴照接到一封匿名军情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