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天下风云动,鬼神惊满座/(1 / 2)
第三卷·官渡之战\/第219章\/天下风云动,鬼神惊满座\/
一夜三更,风三易。乌巢岗上火痕尚温,雾在堤背褪去,汴水的皮像被人抚过的锦,平得看不出刚才的躁。天光才翻出一线鱼肚白,码头上已有人把帆解了一半,又迟疑着按回去;市口白书在风里“哗啦啦”,字不漂亮,却人人看得懂:“三日不扰舟楫;市易如旧;不夺田庐,不伤过客;凡斗殴自理。”读书人皱眉,说俗;船家咧嘴,说稳。一个卖野菜的婆子眯着眼念完,拍拍篮子:“不乱,就好。”
“水镜台”的小簿上添了一行细字:**“并州鳞在水,舟行不扰;对岸汉旗,不扰舟楫。”**司隶掾用袖背挡风,吩咐书吏把“稳”字再加重半笔。书吏笔尖一抖,那半笔在簿上圆圆一点,像一粒落在水面就要扩开的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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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营将台却像被风从背后猛推了一把,几张脸齐齐往前栽。审配拍案,青筋绽起:“夜间空营惑众,谁当值?”他问的不是人,是“法”。郭图折扇一合一张,和声:“救火为先,抚士紧随;市上白书既出,封水不可过久——票号要兑,舶行要靠。”他讲的是“利”。两人“理”“利”各执半边,台下将佐面上各有心思。有人悄声提“昨夜印裂、账焚半”的谣,有人冷笑反问“谁见了印?谁摸了账?”声音交错如草蛇钻土,既见不清头,也捉不住尾。
许攸立在人群边缘,袖里那截被他亲手扯断的青丝在指间又绕了一绕。他想到昨夜有人在台下错呼他“仲康”,众人哄笑;他当时也笑,只是牙关咬得生疼。笑里梗着的那口气,一夜未下。白书一贴,市井嘁嘁喳喳,他忽然有一种奇怪的预感:风往“听”的那一边偏了。他心里把一只脚抬了抬,没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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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巢岗上,淳于琼亲自巡过第三圈。梁脚边还冒着白气,灰槽上留了被水抚过的痕,角棚里“雁翅三”的灯拖着长尾,尾灯略迟一线。他伸手摸那只印盒,木棱烫手。有人报:“将军,账房的‘捐单’有缺角。”他把指尖在盒面顿了顿,什么也没说,只对号房吼:“守火!”吼完,嗓子发哑。他尝到一个苦涩的字:败。不是仓塌、梁倒的“败”,是气脉被人掐住的那一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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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州大营这边,晨鼓不响,先行的,是点名。高顺报“陷阵营”存亡,张辽报“斩门”、曲义报“关门”、庞虞报“闸伍”、魏延报“缠门”。报到“栾青”时,魏延的嗓子像被火舔过,卡了一卡,却没破。他往上扬了扬手腕,腕上的白布勒得更紧。吕布只问:“活几人?”不问“斩几何”。陈宫在侧,提笔于“赴国难”牌列前重写两字;贾诩把“金鳞引路”的木牌挂在祠前的白绸上。香灰升起,细,不急,像一口被稳住的气。
“都水掾。”吕布唤。庞虞单膝跪,捧出三串“金鳞”。吕布把鳞抬起,晨光一照,鳞面反出一层极温的光。他道:“授。自今日起,立‘金鳞营’,兼舟棚,理灰、水、鳞,开我并州水牙。”庞虞额头几乎贴地,额上的泥印清清楚楚。
张辽抱着白绢“汉旗”上前:“主公,旗置何处?”吕布道:“水背风藏之处,不鸣鼓,不吹角——让鳞光照旗。”张辽应。魏延拱手:“将军,风替他记着。”他没说“他”是谁,所有人都听懂了。吕布只拍了拍他的肩:“白,不必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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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白书贴满了市口。读书人从书院檐下望一眼,面上有愠:“俗。”却没人伸手撕。掌柜翻了三回抽屉,把两张北路票压在底格里,嘴里嘟囔:“看仓再言。”舟人推桨试水,小船试探着沿着水皮的浅光滑出去,回来拍着胸膛道:“路在水。”旁人笑他被火熏傻,他反驳:“风没拦,水没翻;人心不慌,船就稳。”
消息像被手拢成一把,顺着驿道与水路分两个方向同时走:一把扔进许都,一把撒往青冀幽并四州。许都“水镜台”的“水政簿”多了两行:“并州鳞在水,舟行不扰;商旅循行,票可兑。”荀彧看了,笑,把“稳”字再写重半笔。郭嘉端杯在旁,眸子里一线锋:“他用‘响’叫河北自乱,用‘静’来邀我们自稳。——半盏给他。”曹操道:“给。‘稳’不是给他,是给天下。天下之心,是我们都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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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东校场,年轻的都督弯弓射叶。三箭俱中,笑对幕僚:“北面风乱,江上风静。静,是最好的‘看’。”幕僚点头:“看,是为了趁。”荆州书斋里,诸葛亮把竹简往桌上一搁,含笑:“北地有人把刀藏进鞘里走路。”庞统哈哈一笑:“把话藏在纸里也走得快。”二人相视,皆点头。襄阳客舍,刘备放盏,关羽磨刀,张飞骂“滑头”。刘备低声:“滑头者,未必无仁。”关羽不语,刀面倒映的火星一闪,像有人在刀里颔首。
凉州商旅看白书,把帆打得更紧:“帆紧,心才稳。”徐州客栈里,胡商掀门帘,问:“并州是谁?”掌柜道:“会算账的人。”胡商笑:“哪边的?”掌柜摇头:“会算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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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山寨祖庙,香灰正旺。张燕披旧貂,坐在供桌前烤手。山风从“风琴石”缝里钻出,石吼若兽。斥候自滹沱背水归,呈上一块小石,石面压着四个字的白文一角,露出**“赦”字半边。又呈上一纸薄薄的“誓文”,末署“并州军府”。张燕捻着石看半晌,忽然笑:“他做得净。”褚飞燕问:“净在何处?”张燕道:“不伪诏,不借印;只给半‘赦’,留‘汉’字。在风里留,风能吹到的地方——不是给我们看的,是给乡里**看的。”于毒皱眉:“他要我们断袁辎,还要献党单。”张燕抬眼:“断,我们本就断;献,我们也有。只是这‘汉旗’——”他望向祖庙门,“先吊在香火旺处。老娘们看了会哭,哭过就会护。”
一旁老祭酒把香灰往旗杆上抹,嘴里念:“从今不做贼。”张燕笑一声,笑意冷:“做贼?贼是谁?在谁心里。”他把半“赦”石交还,“暂藏祖庙里,压白文一角。——再等一夜,看‘王师’临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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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官渡水边,白绢“汉旗”立起。旗不大,收笔内敛,略按,像把一个“理”按在水面。旗下不列阵,仅几名兵修缆,缆不新,补得极细。水线上三十串金鳞昼隐夜明,明三、暗二十七,明者指路,暗者放心。风过,鳞光像水在呼吸。
对岸有人吸凉气,低低道:“王师临官渡。”他也不知为何这样称呼,只觉得那两个字从胸口里自己冒出来。审配勃然变色:“胡言!”郭图却收了收袖口,眼角余光落在那一线鳞光上,心里生出一句连他自己也不愿承认的话:水稳。
许都“水镜台”顺水来的一队小舟在旗前略一靠岸,司隶掾拱手,看水多于看旗。庞虞迎上,仅一句:“路在水。”司隶掾点点头:“懂。”他回舟时吩咐书吏:“写:对岸汉旗,舟楫不扰;金鳞在水。”书吏写完,自己也莫名稳了一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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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如骤雨洒在四州。票号当晚就出了一桩小事:三家拒兑,二家缓兑,一家当街贴出一张小白条:“看水不看火。”这句简单粗陋,倒比廊檐白书更快。第二天一早,市井流言换了新词儿:“并州像王师。袁家不敢看水。”有人问:“王师是谁的?”有人答:“汉的。”再有人问:“汉在哪?”那人一怔:“……在心里。”
书院檐下,读书人辩“王师”。甲曰:“天子在许,王师当在许。”乙曰:“王师者,王道之师。”丙曰:“并州不扰民。”丁曰:“并州施‘惑术’。”甲、乙、丙、丁争得面红耳赤。老夫子敲惊木:“不以一言定是非,观其所行。”少年们散去,半数去码头看水,一半去廊下看白书;看完又聚回来,心里各自暗暗把秤拨了半分。
祠庙香案前,“王师临官渡”的四字被人悄悄写在香灰上,风一吹,字散了,又落到别人的心里。夜来讲古的老人换了段口彩:“连营一火,惊天下耳;空营一夜,乱天下心;王师一旗,定天下胆。”小儿拍掌,妇人叹气,汉子低头数着手里那点银子,决定明日押哪条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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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州牙帐,灯火不旺,帷幕压得很低。戟横案侧,戟柄上的青丝绕在吕布腕上,松了一线,又被他慢慢扭紧。贾诩把薄薄的纸燕摊平,八字“近利未必真,真利未必近”轻得像浮在纸上的气;陈宫磨墨把“公启”的俗句再描一遍:不扰祠学,不夺田庐,不伤过客;凡市易照旧,凡斗殴自理。沮授抱笏侍侧,目中寂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