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神驹有灵护主,忠魂沥血唤魔(2 / 2)
“失败。”许都大帐里,程昱看着沙盘上代表“信”的那颗细白豆忽然黯了一黯。他笑了一下,“还是被马破。”
“不是马破。”郭嘉靠在案边,咳,血咽下去,声音淡到像雾,“是‘人’破。马不过是‘人’的一部分。”他轻轻把手一翻,“此计本以‘信’破‘人’,他用‘人’破‘信’。可记。”
荀彧拢袖:“你以‘不神’为度,不与人争‘神’,所以不取命——也因此败得不伤。此败,可喜。”
“喜?”郭嘉微笑,“喜在他仍在‘人’里。”他伸手,按住沙盘上并州营那一点黑,“下计,去‘群’。解其‘群’,使其孤。”他轻轻吐字,“‘孤军万里行’——让他自己走,把‘位’引走,把‘劫’引走。我们只留‘礼’,给人看。”
荀彧颔首,目沉如石:“记二戒。”
程昱把鼓槌立起,指尖在鼓面上轻点三下,点出一段对后日的节拍:“谣出市井,粮路半阻,边民以‘礼’请——请他自己走,走到没有人的地方。”
郭嘉轻声:“明日贴’护军告示‘,云:‘各营暂撤至三十里外,以保民畜;独留并州一部,镇官渡,护冢。’他会留,他也会走——走的是‘人’,留的是‘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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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州营门前那一卷油纸包,被赤兔的蹄踏成暗泥,香灰渗在泥里,把“线”彻底压死。贾诩命人把泥铲走,弃于下风口:“不可就地掩。”陈宫又命人以清水由上风轻轻泼过一遍,“水镇,盐清,香散。”
“主公。”张辽放下刀,走近两步,压低声音,“末将可引三十骑,溯风去找那投书者。”
“不必。”陈宫拦住,“术不在使,在信。人斩了,‘信’仍在。”他看向吕布。
吕布这才坐下。他背靠旗杆,像一根从裂缝里拔出又钉回去的钉。他把戟横在膝上,指背轻轻抚脊,一寸一寸,像在安抚一头受惊的兽。他的眼在火与影之间平平地走了一圈,最后落在赤兔的耳上。赤兔耳翼舒开,轻轻拍风。
“石安。”吕布低声,像在对某个看不见的人点名,“看着。”
“在。”高顺应。他不是石安,他替石安应这一声。魏延把刀环在胸甲上重重扣了一下,叮的一声,像在碑上敲。他把心里的怒退回去,把热咬碎。
“主公。”贾诩轻声,“冢已暂息,‘信’已破,但‘位’未散。明日,恐有‘请’。”
“请我走?”陈宫冷笑。
“请他护冢,护民。”贾诩道,“‘礼’来,‘位’便借‘礼’行。我们若全军留,‘民’入‘位’;我们若全军撤,‘理’入敌。最险之路,是他独留——也是他们想要的。”
张辽握紧拳,拳骨“咯”地一响:“若独留,文远愿同去。”
吕布却摇头。他慢慢起身,肩上的甲片在火边轻轻一响。他走到营门口,停在赤兔身边。赤兔侧头,把颈蹭在他的臂上。他伸手,按住它的额,指背极轻极轻地弹了一下戟脊。
“铮——”
这一声,落在并州人的骨头里。张辽听见,低声:“在。”魏延听见,叮了一声,又压住。高顺听见,眼皮不动,手更稳。
“我去。”吕布淡淡道。“去,不是为他们的计,是为我的‘理’。”他看向陈宫,“我若独留,‘位’便随我走;你等撤三十里,别让百姓再被‘术’压。”
陈宫不劝。他懂。他只是把扇骨“锵”地一合:“三条:一,你不踏冢心;二,你不应‘影’;三,你不认‘信’。”
“再加一条。”贾诩道,“马在,你便在。”
吕布笑了一下,笑意薄,里头却有暖。他把额沿按在赤兔的鬃上。赤兔轻轻喷气,那气落在他的颈侧,像把火吹暖了一寸。
“文远留半,随行半。”高顺简短下令,“陷阵分两环:外环护民,内环护冢。魏延,取灵幡一面——不为术,为‘人’。”
魏延应声,拎起那面写着“安魂”的白幡,幡下穗子颤了一颤。他把幡杆贴在胸前,像抱着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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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到天与地像被人用黑线缝在一起,缝处看不见。陈宫把地图最后按了一遍,按到活门走廊的尽头,手指停在冢与营之间的一寸。那一寸,是心的距。他用指腹轻轻摩了一下,像把一条将来的路在纸上磨亮:“从这里走,从这里散。”
吕布站在营门口,抬头。云既低且厚,星不出。赤兔的耳翼在黑里像两片小小的灯,拍一下,黑就浅一度。他把戟横在膝,指背再次轻轻一弹。
“铮——”
声很轻,轻到像是在对石碑说:等我。火光在这声里稳住,风在这声里绕开一寸。冢边那一丝温从碑后又轻轻地来了,像一个人把手搭在另一个人的肩上,不说话,只是搭着。
“来。”吕布说。他的“来”,不是对敌,是对天,是对地,是对他自己的“道”。
赤兔嘶了一声,那声短,却稳。它知道路:路不在天,路在人。它抬前蹄,落下,第一步迈得很平。并州的幡在风里轻轻一动,白幡“安魂”,狼旗低垂,旗眼暗红。张辽随后,刀横胸前;魏延抱幡,刀环扣在心口;高顺合环,步如铁。
并州营后,陈宫与贾诩对望一眼。陈宫低声:“鬼才用‘礼’逼‘人’,我们用‘人’护‘礼’。”贾诩笑:“他斗‘人’,我等亦斗‘人’。此局,胜负不在刀,在‘心’。”他说到“心”字时,眼里有一丝亮,像火在雨里探出半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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冢前的风在他们来时悄悄后退了一步。不是怕,是识。白幡立在冢旁,幡穗在夜里像一条轻轻摆动的鱼尾。石安碑前的那一丝雾在白幡之前停了一瞬,像点头。赤兔把鼻尖伸过去轻轻嗅了一下,那一点雾因此散开,散成很多更细的丝,绕在马鬃与幡穗之间,像把两样东西轻轻系了一下。
“安。”高顺低声。张辽把刀竖立在碑侧,刀背靠在石上,像把一条路钉在“人”的旁边。魏延把幡插下,幡杆直,底下的土硬,他用手一点一点把土按松,按到幡脚稳。他不是柔,他是让“安”真正地站住。
吕布站在冢与幡之间。风从他身上绕过去,没有再往他眉心里挤。昨夜那一点细红仍在,安安静静像一枚印。他把戟横在膝,指背极轻极轻地弹了一下。
“铮——”
这一声,不为天,不为地。它为“人”。它唤石安,也唤无数个石安的同袍;它唤赤兔,也唤并州每一匹曾在夜里惊醒的马;它唤他自己身上那个差一点走进“门”的“魔”,让它回到刀里,回到人里。
冢心不响,冢边有息。那息像有人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回答:“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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