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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5章 黎明前的祭品,霸业下的血酬(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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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章,不足以禁新法。”他在心里低声重复。他不肯说“负”,不肯说“败”。他只是从袖中摸出一条很细的白线,缠在手腕上,像把某种看不见的痛束住。然后,他看见张合、高览对“众”一揖,血从掌上滴在木上,渗进墨里,墨因此深了一度。

“血酬。”他心里冒出两个字——霸业要用血付账,这账由谁来付?有人付头,有人付名,有人付“死权”。他忽然明白:今日之“赦杀”,不是单纯的“术”,是“法”在找自己的形状。那个形状里,王的背必须宽;臣的手必须稳;众的眼必须亮;而他所守的“印”,轻了。

——

“礼毕——”张辽长声,声压住风。

“众祭已成!”贾诩收袖,眼角含笑,“蛇已入筐。”

“筐是法。”吕布淡淡。

他转身,目光落回张合、高览:“平军令再延三日。张合为平军左统,高览为平军右统,各以旧部为核,三日内‘平军’整编完毕。自此,旗号易‘王’字,私旗尽除。——违者斩!”

“诺!”二人齐声。那声里没有“王命所系”的虚饰,只有筋和脊。

“陈宫。”吕布回首,“‘赦与杀’的文成否?”

陈宫上前,呈文。他的声线里还有铁:“成。‘赦’有三条:赎罪、退耕、书众;‘杀’有二端:借帝名、再聚祠兵。并明王之‘死权’独负之义。”

吕布点头:“榜出市门。”

“文和。”吕布看向贾诩,“私书之事,三地如何?”

“邺城仓吏已上台,‘称米’之秤立在仓门口;颍川书院,庠长连败三场,今换题为‘一月内修堤法’;许都三司,折子未出院,‘禁借天子名号’之榜已入堂。——三条‘旧名’自乱,自罪。”贾诩低笑,“风正吹着。”

郭嘉咳了一声,极短,像把一口红燃的东西收在胸腔里。他抬眸看向吕布,目光干净锋利:“刀薄,够用。”

吕布只是“嗯”了一声。他看着台下那条成了黑红的木缝,像看着一条刚被改道的河。河在地底流,流向“众”,流向“法”,流向他的足下。他知道自己用了一把很薄的刀,杀了该杀的“祠兵之罪”,放了该放的“河北之胆”,把罪吸到自己的背上,让“法”有了一个可见的形状。

——

日线在地平线上被悄悄割开。天光不猛,像一条试探的白鱼,从黑里探出半个头。秤台的影从台上伸出来,直直压过黑榜,压过人群,压进远处冒着白气的粥棚。唐樱抬手,按下灶门,火稳得像心跳。

“开粥!”她一声,铁勺敲桶沿,发出一记短促而坚硬的“当”。

人群开始散。有人端着粥,回头看了一眼台上那条黑缝;有人站在榜前读字,把“众施”“赎罪”“禁祠兵”“禁借帝名”一个个摸过;有人扶着孩子说“看,这就是法”;有人抹眼泪,把泪掺进粥里喝了下去。

张合与高览从台阶侧下,手掌的血已经干在掌纹里,像把某种不可退的东西嵌进骨头。他们并肩走过“平军”前列,士卒们目光复杂——有旧部的恨,有新军的冷,也有一种近乎畏的直。张合忽然停步,转身躬身向“平军令”黑榜一揖。高览跟着一揖。两人抬头时,眼里已没有昨夜的乱火,只有一种压住的硬光。

“自今日起,河北之名——”张合低声对高览,“要写在‘王’字旗下了。”

“写在‘众’上。”高览憋了半宿的火在这一句里化成一股热气,顺着嗓子眼吐出,“我们杀过的,不再叫‘义’,叫‘祠兵之罪’。”

两人互看一眼,都笑了一下。笑意不轻,却像在心底落下一块石。

——

荀彧立在粥棚外,背对人。他没有喝粥。他看着远处的台与榜,看着那条黑缝像一条直线把夜和日缝在一起。他的袖里那根白线勒得很紧,勒到手腕稍微发白。他想起无数个曾经——在许都的廊下,他以“礼”正名;在邺城的堂中,他以“义”集众;而今朝,他在官渡的风里,看见“法”自己找到了台、找到了秤、找到了众。

“此法,会杀我。”他昨夜说过。此刻,他再补上一句很轻很轻的低语:“也会活人。”

他的眼底有一线极细的光,像在极冷的冰里压着的一点火。他不是投降,他只是看见了一个比“印”更重的东西,正在众人的手里成形。

——

“王。”郭嘉回身入帐,指尖按住咳意,弯在灯下,眼里那把刀收了一寸,“三日之局,已收。”

“十日之诺,你自留。”吕布淡淡,“我给你名。”

“鬼才?”郭嘉笑,笑意薄得像风过灯焰,“名一重,刀便钝。”

“钝一点也好。”贾诩在屏后慢声,“不钝,会伤己。”

“魔王的棋,不怕钝。”吕布把“拜首之礼”的竹简卷起,压在案角,“只怕软。”

他转向陈宫:“公台,记今日一条:‘杀一个,足以立威;赦二人,足以立人。’把这八个字,写在军律外,不宣,只记。”

陈宫抬头,目光里第一次没有硬刺,只有深沉的疲与敬:“记。”

吕布抬手,把那枚“死权”放回案角。黑牌极薄,像一片抽去了所有亮的夜。他看着它,像看着一块压舱石。今夜,它替他吞下了天下的怨,明日,它还会吞。直到某一日,法自立,不须牌。

“去吧。”他看向众人,声音平稳,“‘平军’三日内整编,三市十日内不许乱。台不撤,榜不撤,粥不撤。——法不可息,众不可散。”

众人应命散去。帐门垂下,风被挡在外面。灯火吃了一点油,亮了一线。吕布独立案前,指腹沿着地图上“邺—颍—许—洛”的墨线走过。那线像一条活的东西,在他的掌纹里有了温度。

他忽然把手摊平,像把整个中原按在掌心。他知道,今日之前,是“杀”的朝;今日之后,是“法”的日。霸业要血酬,且不止一次——有敌人的,有旧章的,也有他自己的。他的背很阔,阔到能背下“死权”的黑,阔到能背下天下的“怨”。但背得越多,他越要教人不再把“怨”往他背上堆,而是往“法”上放。

这就是黎明前要付出的祭品——血与名、怨与罪、旧与新。它们在黑里彼此换位,换到天色白时,山河才会露出一点线。

——

天终于白了。很薄,很浅,很像一把刀在夜与日之间把纸划开一条线。秤台的影子一寸一寸缩回台下,黑榜上的墨色被白光一寸一寸推亮。粥棚里最后一锅粥见了底,木勺刮在桶壁上,发出空空的一声。

唐樱把勺一搁,长出了口气。她看着远处的台,眼里没有神气,只有一种工匠完成活计后的静。她抬手擦汗,袖口有一小块昨日留下的焦痕。她笑了笑,对身边的小工道:“加柴。”

小工“嗯”一声,往灶里推了一把木头。火一跳,又稳下去。

有人在榜前写下新来的两个字——“会说”。昨夜是“失声”,昨日是“学会听”,今日,榜下有人终于敢站出来,说一句“法在此”。这两个字写得生涩,笔画不匀,却直。

吕布隔着风看见了,唇角极浅极浅地动了一下,像一条线被风轻触。那条线不是笑,是一种很难被看见的松。

他把戟提起,戟锋在日光里吞吐一寸冷。他转身,跨出帐门,朝秤台走去。每一步都踩在新压实的土上,土下是一条刚刚改道的河。河从夜里流到白天,从“杀”里流到“法”,从“王”里流到“众”。

黎明前的祭品已献,霸业下的血酬已付。接下来的每一日,才是真正要算账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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