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6章 秩序的交易（1 / 2）

苏牧那句“把她带回来”，像一块石头砸进了平滑如镜的水面。话一出口，连他自己都感觉周围那种绝对的、冰冷的“秩序感”似乎……凝滞了一下。

不是声音的消失，而是那种仿佛无处不在的、由纯粹逻辑构成的背景音，出现了极其短暂的断档。就好像一台精密运转的超级计算机，突然遇到了一个完全不符合预设逻辑的指令，需要调用额外的资源进行……宕机计算？

几秒钟的沉默，在这片纯白空间里显得格外漫长。苏牧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冲刷耳膜的声音，以及身后队员们粗重而紧张的呼吸。

终于，那冰冷的意念再次流淌进他们的意识，依旧不带任何情绪起伏，但给出的答案却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请求超出‘有限信息交互协议（版本7.3a）’授权范围。”

“‘归墟’被定义为‘宇宙终极静默区’。其内部物理常数、因果逻辑与现行现实框架存在根本性冲突，可视为逻辑层面的‘绝对零度’环境。在此环境下进行实体逆向提取操作，根据现有模型推演，成功概率低于百万分之零点零一三。且该操作本身，有百分之九十八点七的概率成为强烈刺激源，引致‘归墟意志’从当前‘微弱扰动’状态进入‘活性化’阶段，其直接后果为：‘终结’概念将以该操作点为奇点，加速对外部现实进行覆盖性侵蚀。”

“基于风险效益最大化原则，强烈不建议执行此非理性操作。”

冰冷的数字，理性的分析，像一套组合拳，把苏牧那基于情感和信念的诉求打得粉碎。成功率低到令人绝望，风险高到等同于自杀，甚至还可能加速林栀的灭亡。在“逆熵法庭”的逻辑里，这根本就不是一个选项，甚至连讨论的价值都没有。

苏牧感觉一股火直冲头顶，拳头攥得咯吱作响，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的肉里。他死死盯着那团由光线构成的、非人的几何结构，声音因为压抑的愤怒而有些发抖：“所以……在你们眼里，她就只能在那里等死？或者，像个被观察的小白鼠，直到她不小心触怒了那个‘归墟意志’，然后你们再像清理程序bUG一样，把她和那片区域一起……‘格式化’掉？！”

光之结构依旧稳定地运转着，符文流转不息，对苏牧的愤怒毫无反应。

“本法庭的核心职能，在于维护宇宙基础逻辑架构的稳定性与连续性。” 意念平静地陈述，仿佛在宣读一条亘古不变的法则，“‘变量个体——林栀’的存在，及其当前在‘归墟’界域的高频法则交互行为，本身就是秩序边界的一个显着的不稳定参数。维持其当前被观测状态，虽存在可控风险，但符合‘最小干预原则’。对其进行不可预测的强行提取，将引入巨大的不确定性，可能导致系统性风险失控，违背本法庭的存在基础。”

“提供‘秩序锚定’基础符文组，旨在优化现有观测渠道（即‘不稳定桥梁’），提升信息传输带宽与稳定性，以便收集更多关于‘归墟’内部状态及‘变量’行为模式的精确数据，为后续风险评估与管控策略的迭代更新提供依据。此为本阶段最优解决方案。”

最优解……又是他妈的最优解！苏牧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跟这种完全由逻辑驱动的存在打交道，就像是对着铜墙铁壁咆哮，你的愤怒、你的坚持、你视若珍宝的感情，在它们那套冰冷的价值体系里，可能连个小数点后面的误差都算不上。

他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愤怒解决不了问题，尤其是在一个根本不理解愤怒为何物的“东西”面前。他的目光重新落在那几枚悬浮在空中、散发着诱人白光的符文上。这些符文结构精妙，蕴含着一种令人心安的、绝对的“稳定”感。他能感觉到，如果把这东西用在营地中央那个基座上，或许真能像给破船打上补丁一样，让那条连接林栀的脆弱丝线变得更结实一点，让她传回的信息更清晰一点，甚至……让她在那边多支撑一会儿。

接受，就意味着他们接受了“法庭”的安排，成了它庞大观测计划里的一环，用林栀在绝境中的挣扎，来换取一些数据和或许能延长片刻的“安全期”。

拒绝呢？拒绝这唯一的、看似来自外部的助力，让林栀独自在“归墟”里面对未知的风险，也让“生之地”继续暴露在那无声的挤压和掠夺者的獠牙之下？

这根本不是一个选择，而是一种折磨。

苏牧沉默了很久。运输艇外是永恒的虚空，艇内只有设备低沉的运行声和队员们压抑的呼吸。他想起了林栀跃入通道前那个回眸，想起了她意念中传来的“等我”，想起了营地中那些靠着这点微薄希望支撑下来的人们，想起了自己心中那丝如同冰线般、却始终未曾断绝的感应。

他抬起头，目光重新变得锐利而平静，但这份平静之下，是比岩石更坚硬的决心。他看向那光之结构，一字一句地说道：

“符文，我们要了。”

光之结构上的符文流转似乎加快了一丝，那几枚符文轻盈地向他飘近了一点。

“但是，”苏牧话锋一转，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斩钉截铁，“东西怎么用，信息怎么解读，什么样的风险值得冒……这些，是我们自己的事。”

他抬起手，不是去接符文，而是再次指向了星图中那片令人心悸的、代表“归墟”的黑暗。

“带她回来，这不是你们计算里的一个‘选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