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封赏之争 暗流汹涌(1 / 2)
凯旋的荣耀如同镀金的袍子,表面光鲜,内里却爬满了看不见的虱子。谢景宸随西征大军班师回朝那日,京城万人空巷,百姓夹道相迎,欢呼声、喝彩声震彻云霄。街道两旁,商铺悬挂起红色绸带,孩童们追逐着军队的马蹄,手中挥舞着简易的小旗,人人脸上都洋溢着战胜外敌的喜悦。然而,在这片喧嚣与热烈之下,却涌动着冰冷的暗流。谢景宸骑在高头大马上,身着洗得发白却依旧笔挺的劲装,腰间佩剑,面容刚毅,接受着百姓的欢呼,心中却一片清明——他虽得了皇帝“功过相抵,前事不究”的口谕,暂时脱离了被审查的困境,但真正的较量,从未结束,只是在他踏入京城的那一刻,悄然转移了战场。
大军入城,直抵宫门。谢景宸随王贲、李谦等人入宫面圣,其余将士则在城外军营休整。宣政殿内,皇帝身着明黄龙袍,端坐于九龙宝座之上,脸上带着一丝疲惫,却难掩战胜后的欣慰。他对西征将士的英勇表现大加赞赏,对王贲老将军的沉稳指挥、李谦的细心辅佐给予了高度评价。轮到谢景宸时,皇帝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许久,语气平和:“谢景宸,你擅离禁足之地,本是大罪。但念你心系家国,千里驰援边关,献策破敌,黑水峪一役居功至伟,朕便准你功过相抵,前事不究。”
“臣谢陛下隆恩!”谢景宸单膝跪地,声音清朗,心中却并无半分轻松。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平静,朝堂之上的权力博弈,才刚刚拉开序幕。
果不其然,接下来几日,关于此次西征功臣的封赏之争,迅速成为朝堂的新焦点,亦是各方势力角力的延伸。朝堂之上,文武百官各执一词,争论不休,暗流汹涌。
镇西将军王贲加封太子太保,赐黄金百两,绸缎千匹。太子太保虽为荣誉虚衔,无实际执掌,但位列三公之下,九卿之上,是对其一生戎马、忠君爱国的最高肯定,实至名归,无人置喙。五皇子李谦因监军有功,获赐亲王双俸,额外赏良田千亩,府邸一座。因其皇室血脉,且在西征途中表现沉稳,协调各方,安抚将士,这份赏赐也尚在情理之中,并未引起太大争议。
所有的目光,所有的争议,最终都聚焦在了谢景宸身上。他如同风暴的中心,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以枢密使张大人为代表的一部分老成持重之臣,率先发声。张大人须发皆白,面容严肃,手持玉笏,出列躬身道:“陛下,臣以为,赏功罚过,乃朝廷法度,不可偏废。谢世子此次驰援边关,献策破敌,确有功劳。然,其‘擅离职守、抗旨不遵’的行为,若不严惩,恐开恶劣先例。日后将士皆效仿之,君命如儿戏,朝廷法度何在?如今陛下已准其功过相抵,已是皇恩浩荡,臣以为,不宜再行封赏。”
张大人的话音落下,立刻有几位老臣附和:“张大人所言极是!朝廷法度,重于泰山,不可因一时之功而废。谢世子虽有功,但过亦不小,功过相抵,已是最优之选。”
“臣不敢苟同!”就在这时,吏部侍郎周大人出列,反驳道,“陛下,臣以为,有功必赏,有过必罚,方是朝廷激励将士之道。谢世子洞察先机,于危难之际千里驰援,黑水峪一役,更是以三百铁骑突袭敌军精锐,挫败其夺取星陨珏之阴谋,若非其果断出击,玉门关之围岂能如此顺利解除?西域联军又岂能轻易退去?此等功绩,足以载入史册!若功不赏,何以激励天下忠勇之士?何以让臣民信服?”
“周大人所言甚是!”户部尚书李大人也站了出来,语气恳切,“更何况,谢世子带回了关于‘星陨珏’及西域势力真正图谋的关键情报,让朝廷得以提前防范,于国而言,此功更在退敌之上!若仅以‘功过相抵’了事,未免太过寒了忠臣良将之心!”
一时间,朝堂之上分为两派,一派主张重赏谢景宸,一派反对再行封赏,双方各执一词,争论不休,互不相让。支持谢景宸的官员,或因与靖安侯府素有交情,或真心敬佩他的忠勇与胆识,或希望借此打击三皇子李弘的势力;而反对的官员,或坚守法度,或畏惧李弘的权势,或本身就是李弘一派的人,意图打压谢景宸。
端坐龙椅的皇帝面无表情地听着下方的争论,眼神深邃,让人猜不透他心中的真实想法。他的目光偶尔掠过站在武将队列中、神色平静的谢景宸,又扫过文官队列前列、眼观鼻、鼻观心的三皇子李弘,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
李弘自始至终未发一言,仿佛这场关乎谢景宸未来命运的封赏之争,与他毫无干系。他身着亲王蟒袍,身姿挺拔,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平和,仿佛只是一个旁观者。但谢景宸心中却深知,这位三殿下越是沉默,背后的算计便越是深沉。他绝不会坐视自己凭借此次军功声望稳步崛起,成为他争夺储位的绊脚石。一场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果然,就在争论渐渐升温,看似要偏向封赏一方时,一位身着御史台官服的官员突然出列,手持玉笏,面色凝重,语出惊人:“陛下,臣有本启奏!”
此人正是御史台监察御史胡文斌,素来以敢言着称,实则早已暗中依附于三皇子李弘,是李弘安插在御史台的一枚重要棋子。
“胡御史有何本奏?”皇帝语气平淡,目光落在他身上。
胡文斌深吸一口气,朗声道:“陛下,臣以为,赏功罚过,乃朝廷法度,臣自然认同。谢世子之功,确应赏。然,臣近日接到密报,事关黑水峪地穴之事,其中似有蹊跷,恐谢世子有所隐瞒,或……另有所图!”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胡文斌身上,脸上都露出了震惊与疑惑之色。黑水峪地穴之事,王贲老将军在奏折中已有详述,称其为前朝废弃祭坛,并无异常,为何胡御史会突然发难?
“胡御史,此言何意?”枢密使张大人立刻追问,“黑水峪地穴之事,王将军已有奏报,陛下亦已知晓,何来蹊跷?你莫不是听信了谣言,在此妄言?”
“臣所言句句属实,绝非妄言!”胡文斌语气坚定,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据臣收到的密报,黑水峪地穴洞口打开之时,曾有异象发生,天地震动,黑烟弥漫,且谢世子是第一个进入地穴探查之人!其在穴中停留良久,出来之后,对穴中所见所闻讳莫如深,仅以‘空无一物’、‘乃前朝废弃祭坛’寥寥数语禀报王将军。然而,据当时在场的兵士私下所言,曾亲眼目睹地穴内有幽光闪烁,神秘莫测,且谢世子出来时,袖袍之上似有沾染奇异粉尘,色泽暗沉,非同寻常!”
他顿了顿,语气愈发沉重,带着一丝指控的意味:“陛下,那‘星陨珏’关乎国运,乃上古神物,价值连城,威力无穷。谢世子身为靖安侯世子,久在京城,岂会不知其重要性?臣怀疑,谢世子是否在地穴中有所发现,找到了星陨珏的下落,却隐匿不报,意图私藏?其所图为何?若真如此,其心可诛!”
这一招,极其狠毒!直接将“隐匿重要发现、私藏国器”的罪名扣在了谢景宸头上!若此罪名坐实,别说之前的功劳荡然无存,谢景宸本人更是难逃抄家灭族的大罪,靖安侯府也会因此倾覆!
满殿官员皆被胡文斌的话惊得说不出话来,纷纷将目光投向谢景宸,眼神复杂,有震惊,有疑惑,有同情,也有幸灾乐祸。王贲老将军眉头紧锁,脸色凝重,他深知谢景宸的为人,绝不可能做出私藏国器之事,显然是有人故意构陷,但他一时之间也拿不出确凿的证据反驳。五皇子李谦面露忧色,看向谢景宸的目光中带着一丝担忧。
而远在靖安侯府中的殷璃,通过沈墨的暗桩第一时间得知了朝堂之上的风向,心瞬间揪紧,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她知道,这是李弘的反击,而且是直指要害的致命一击!李弘在封赏之争中无法阻止皇帝对谢景宸的封赏,便想出了这样一条毒计,试图将谢景宸置于死地。
宣政殿内,所有的压力都集中在了谢景宸身上。面对如此严重的指控,他却依旧神色镇定,没有丝毫慌乱。他缓缓出列,走到大殿中央,向御座躬身行礼,声音清朗而坦然,没有丝毫畏惧:“陛下,胡御史所言,纯属臆测与谣言,并无半分事实依据!”
他抬起头,目光锐利地扫过胡文斌,语气坚定:“黑水峪地穴洞口打开之时,确有震动与黑烟,那是因为火罗教教徒砸碎了装有腐蚀性药剂的陶罐,导致岩壁坍塌所致,所谓‘异象’不过是自然现象,并非什么神秘之事。臣率先进入地穴,并非贪图私利,而是为了探查其中是否有危险,确保后续将士的安全。地穴之内,确为一处废弃的前朝祭坛,规模宏大,因年代久远,早已荒废不堪,遍地尘埃与碎石,并无任何有价值之物,更无胡御史所言的‘星陨珏’。”
“至于所谓的‘幽光’,”谢景宸继续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嘲讽,“不过是地穴顶部的裂隙透入的天光,经过多年积累的尘埃折射后形成的光影效果,并非什么神秘之光。臣袖袍沾染粉尘,更是寻常之事,地穴之中遍地尘埃,进入其中探查,岂能不沾染?胡御史仅凭几名兵士的私下传言与毫无根据的猜测,便敢在朝堂之上构陷功臣,污臣隐匿国器,居心何在?”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严厉起来,直指胡文斌:“臣怀疑,胡御史此举,并非真心为了朝廷法度,而是受了何人指使,欲行那党同伐异、构陷忠良之举!不知胡御史能否告知陛下与诸位同僚,你口中的‘密报’,究竟来自何处?那些所谓的‘兵士’,又姓甚名谁?还请胡御史拿出确凿的证据,否则,便是滥用御史风闻奏事之权,恶意中伤朝廷功臣!”
最后一句,字字铿锵,毫不客气地反击回去,将压力转移到了胡文斌身上。
胡文斌显然没料到谢景宸会如此镇定,并且反击得如此犀利。他本就是受人指使,所谓的“密报”与“兵士传言”,不过是李弘一派编造出来的谎言,哪里有什么确凿的证据?被谢景宸这么一问,他顿时语塞,脸色涨得通红,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我……我……那些兵士皆是匿名举报,臣……臣不便透露其姓名……”
“匿名举报?”谢景宸冷笑一声,“仅凭匿名举报的传言,便敢在朝堂之上指控一名有功之臣私藏国器,这便是御史台的行事之道?若人人皆可如此,仅凭谣言便能构陷他人,朝廷法度何在?忠臣良将又何以自安?”
“够了!”就在这时,皇帝终于开口,打断了这场越演越烈的争执。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让喧闹的宣政殿安静下来。
皇帝深邃的目光在谢景宸和胡文斌身上来回停留了片刻,无人能窥知其内心的真实想法。他沉默了良久,才缓缓开口:“黑水峪地穴之事,王爱卿的奏报与谢景宸所言并无二致,朕早已知晓。那地穴确实是前朝废弃祭坛,并无异常。此事关乎前朝秘辛,不宜大肆张扬,以免引起民间恐慌。既已探查无误,便就此作罢,无需再议。”
他一句话,便暂时压下了关于地穴的争议,没有追究谢景宸的责任,也没有责备胡文斌,看似和稀泥,实则是对这件事做出了定论——谢景宸并无过错。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皇帝并未完全相信任何一方,只是将此事暂时搁置,其中的疑虑,恐怕并未完全消除。
胡文斌见皇帝没有追究自己的责任,心中松了一口气,却也有些失望,只能躬身退到一旁,不敢再多言。他知道,此次构陷未能成功,李弘必然不会善罢甘休,后续还会有更多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