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玉壁血战与侯景之祸伏笔(1 / 2)
公元545年,东魏仪同尔朱文畅与丞相司马任胄、都督郑仲礼等人,谋划趁正月十五夜观赏打簇戏的机会发动叛乱,杀死丞相高欢,拥立尔朱文畅为主君。结果事情泄露,众人都被处死了。尔朱文畅是尔朱荣的儿子;他的姐姐是北魏敬宗的皇后,还有郑仲礼的姐姐郑大车,都是高欢的妾室,深受宠爱,因此他们的兄弟都没有被牵连治罪。
高欢上书东魏主说:“并州是聚集军器的地方,凡事都需要女工劳作,请设置宫殿来安置被没入官府的罪人家属;另外,收纳吐谷浑的女子以招抚吐谷浑部。”丁未日,东魏设置晋阳宫。二月庚申日,东魏主迎娶吐谷浑可汗的堂妹为容华。
西魏丞相宇文泰派遣酒泉人安诺盘陀首次出使突厥通好。突厥本是西方的小国,姓阿史那氏,世代居住在金山以南,是柔然的铁匠。到酋长土门时,突厥开始强盛,屡次侵扰西魏西部边境。安诺盘陀抵达后,突厥人都高兴地说:“大国的使者来了,我国将要兴盛了!”
三月乙未日,东魏丞相高欢前往邺城入朝,文武百官在紫陌迎接。高欢握住崔暹的手慰劳他说:“过去朝廷难道没有法官吗?只是没人愿意弹劾奸佞。中尉你尽心为国,不避豪强权贵,才使得天下肃清。冲锋陷阵的人,有很多;而在官位上正直不阿的,今天才见到。富贵是中尉你自己挣来的,我高欢父子没有什么能用来报答的。”于是赏赐崔暹一匹好马。崔暹叩拜谢恩时,马受惊狂奔,高欢亲自上前拦住马,把缰绳交给崔暹。东魏主在华林园设宴,让高欢挑选朝廷中公正耿直的人劝酒;高欢走下台阶跪下说:“只有崔暹一人可以劝酒,并且请求把我射箭所获的千段赏赐物品赐给他。”高澄退席后,对崔暹说:“连我都敬畏羡慕你,更何况其他人呢!”然而崔暹内心颇有心机狡诈。起初,北魏高阳王元斌有个庶妹名叫玉仪,不被家族重视,最终成为了孙腾的歌妓,后来孙腾又抛弃了她;高澄在路上遇到她,对她十分喜爱,便收纳了她,对她格外宠爱,还封她为琅邪公主。高澄对崔季舒说:“崔暹一定会直言进谏反对这件事,我也有办法对付他。”等到崔暹前来商议政事,高澄不再对他和颜悦色。过了三天,崔暹怀揣名帖,故意掉在地上。高澄问:“你拿这个干什么?”崔暹惊慌地说:“还没有得以拜见公主。”高澄听后十分高兴,拉着崔暹的胳膊,带他去见玉仪。崔季舒对别人说:“崔暹常常痛恨我谄媚,在大将军面前,总说叔父我该杀;等到他自己做起来,却比我还过分。”
自从晋朝以来,文章竞相追求浮华艳丽,西魏丞相宇文泰想要革除这种弊病。六月丁巳日,西魏主祭祀太庙。宇文泰命令大行台度支尚书、领着作苏绰撰写《大诰》,向群臣宣读,告诫他们处理政务的原则;并下令“从今以后,文章都要依照这种体例来写”。
梁武帝派遣交州刺史杨瞟讨伐李贲,任命陈霸先为司马;又命令定州刺史萧勃在西江与杨瞟会师。萧勃知道士兵们害怕远征,便用假话劝说杨瞟停留不前。杨瞟召集众将商议对策,陈霸先说:“交趾叛乱,罪责在于宗室,导致数州混乱,多年来未能讨伐平定。定州刺史想要苟且偷安于眼前,不顾国家大计。您奉君命讨伐有罪之人,应当以生死相赴。怎么能停滞不前,助长寇贼的气焰而挫伤将士的士气呢!”于是率领军队率先出发。杨瞟任命陈霸先为前锋。抵达交州后,李贲率领三万部众抵抗,在朱鸢被击败,又在苏历江口再次战败。李贲逃奔嘉宁城,各路军队进军包围了该城。
西魏与柔然头兵可汗谋划联合出兵讨伐东魏,丞相高欢对此感到担忧,派遣行台郎中杜弼出使柔然,为世子高澄求婚。头兵可汗说:“高王如果亲自迎娶才行。”高欢犹豫不决。娄妃说:“这是国家大计,希望你不要迟疑。”世子高澄、尉景也劝说他。高欢于是派遣镇南将军慕容俨前往柔然聘婚,称柔然公主为蠕蠕公主。秋季,八月,高欢亲自到下馆迎接公主。公主抵达后,娄妃让出正室给她居住;高欢跪下拜谢娄妃,娄妃说:“她会察觉的,希望你不要再顾及我。”头兵可汗派他的弟弟秃突佳前来送女儿,并回访东魏;还告诫秃突佳说:“等见到外孙再回来。”蠕蠕公主性情严厉刚毅,一生不肯说汉语。高欢曾经生病,没能去看望她,秃突佳心生怨恨,高欢只好抱病乘车前往公主住处。
冬季,十月乙未日,梁武帝下诏,允许有罪之人再次通过缴纳钱财赎罪。
东魏派遣中书舍人尉瑾前来梁朝通好。乙未日,东魏丞相高欢请求解除邙山之战中被俘囚犯的枷锁,将他们配给民间的寡妇为妻。
十二月,东魏任命侯景为司徒,中书令韩轨为司空;戊子日,任命孙腾为录尚书事。
梁朝散骑常侍贺琛上书陈述四件事:其一,认为“如今北方边境已经臣服,正是休养生息、教化百姓的时候,但天下户口却不断减少,关外尤为严重。郡不能承受州的控制,县不能承受郡的搜刮,层层相互侵扰,只知征收赋税。百姓无法忍受,纷纷逃亡迁徙,这难道不是地方长官的过错吗!东部地区户口空虚,都是因为朝廷使者频繁往来,无论偏远之地,没有不到的,每次有使者到来,所属地区就会受到骚扰,软弱无能的县令,只能拱手任由他们搜刮掠夺,狡猾的地方长官,又趁机更加贪婪残暴,即使有廉洁公正的官员,也会受到郡里的牵制。这样一来,虽然每年都颁布让百姓恢复产业的诏令,屡次下达减免赋税的恩惠,但百姓还是不能返回他们的居所。”其二,认为“如今天下地方长官之所以贪婪残暴,确实是因为风俗奢侈糜烂导致的。现在的宴饮聚会,人们相互攀比豪奢,堆积的水果像小山,排列的菜肴如同锦绣,修建露台的花费,还不够一次宴会的开支,而宾主之间,只不过吃个饱,还没走下殿堂,剩下的食物就已经腐烂发臭了。另外,蓄养歌妓的人,不分等级贵贱,担任官职治理百姓的人,聚敛的钱财多达亿万,罢官回乡后,没过几年,这些钱财就都耗费在宴饮和歌舞上了。所花费的财物如同山丘,带来的欢乐却只在片刻之间,事后还后悔当初获取的太少;如果再给他们权势,让他们得以继续搜刮,这是多么违背常理啊!其他的奢侈浪费现象,表现在各个方面,习以为常,日益严重。想要让人们保持廉洁清白,怎么可能呢!实在应该严格禁止,用节俭来引导百姓,弹劾检举浮华奢侈的行为,改变人们的观念。人们对失节的惋惜,也是自己所担忧的,只是耻于不如别人,所以勉强去做奢侈之事;如果把淳朴节俭放在首位,就足以纠正这种浮华败坏的风气了。”其三,认为“陛下忧虑天下,不辞辛劳,以至于各个部门,没有不上奏事情的。但那些见识短浅的人,一旦得以在宫廷中上奏,就想要用欺诈的手段谋求晋升,不顾国家大局,没有宽厚仁慈之心;只知道吹毛求疵,刻意挑剔,把苛刻严厉当作才能,把弹劾别人当作职责。表面上看起来是为国家效力,实际上却是在作威作福,导致犯罪的人增多,逃避罪责的方法也越发巧妙,弊端滋生,奸邪兴起,实在是因为这个原因。希望陛下要求他们做到公平公正,摒弃他们的谗言恶意,这样一来,天下就能安宁,朝廷就能稳定,没有侥幸作乱的祸患了。”其四,认为“如今天下太平无事,但仍然事务繁多,没有闲暇,应该精简事务、节省开支,事务精简百姓就能休养生息,开支节省财富就能聚集。朝廷各部门应当自我反省职责,检查所属部下:凡是京城的官署、府邸、店铺以及国家的礼仪、军事装备,四方的屯田、驿站、府邸官署,有应该废除的就废除,有应该削减的就削减;不是急需的建造工程,可缓办的征收赋税,都应该停止或减省,以节省开支、让百姓休息。积蓄财富,是为了将来的大用处;休养百姓,是为了将来的大徭役。如果说小事不足以耗费钱财,那么就会终年没有停歇;如果说小徭役不足以妨碍百姓,那么就会终年没有停止。这样的话,就难以谈论富强,更无法图谋长远发展了。”
贺琛的奏书呈上后,梁武帝大怒,召集主书官到面前,口授敕书斥责贺琛。大致意思是:“我拥有天下四十多年,公车府所接受的直言进谏,每天都在听取阅览,你所陈述的事情,和其他人说的没有不同,我常常苦于事务繁杂,更加感到困惑。你不应该像那些平庸无能的人一样,只图虚名,在外面宣扬,说‘我能上书言事,只恨朝廷不采纳’。你为什么不具体指明:某个刺史横暴,某个太守贪婪残暴,尚书、兰台中有谁奸猾,使者在哪里搜刮掠夺,他们的姓名是什么?行贿受贿的人是谁?明确说出这些事情,我就能将他们诛杀贬黜,再选拔贤能之人代替。另外,士民百姓饮食过于奢华,如果加以严格禁止,那些密室深宅之中的情况,怎么能够知道呢?倘若家家户户都去搜查,恐怕会更加增加百姓的困扰。如果你的指责是针对朝廷,我没有这样的事情。过去祭祀用的牲畜,我早已不再宰杀,朝廷中的聚会,只摆放蔬菜而已;如果再削减这些,一定会遭到像《诗经·蟋蟀》中所讽刺的那样(指责君主吝啬)。如果说那些祭祀功德的事情,所用的都是园子里出产的东西,把一个瓜做成几十种样式,把一道菜做成几十种味道;只是改变了形状和味道,对事情有什么损害呢!”
“我自从不是公宴场合,就不食用国家的粮食,已经多年了;甚至宫中的妃嫔,也不食用国家的粮食。凡是所建造的工程,都不牵涉材官和国家工匠,都是雇佣百姓来完成的。人的勇敢和怯懦不同,贪婪和廉洁各有分别,这也不是朝廷给他们的权势让他们得以作恶。你认为朝廷违背常理,那是你自己心甘情愿这样说的,应当思考导致违背常理的原因!你说‘应该用节俭来引导百姓’,我已经断绝房事三十多年,至于居住的地方,不过是一张床的大小,雕饰华丽的物品从不进入宫中;我天生不饮酒,不喜好音乐,所以朝廷中的小型宴会,从未演奏过音乐,这是各位贤臣都亲眼所见的。我三更天就起来处理政务,根据事务的多少而定,事务少的话中午之前就能处理完,事务多的话到太阳偏西才能吃饭,每天只吃一顿饭,不分白天黑夜;过去我的腰围超过十围,现在瘦削得只有二尺多,过去的腰带还保存着,这并不是虚妄之说。我这样做是为了谁呢?是为了拯救天下百姓啊。”
“你又说‘各个部门没有不上奏事情的,都想用欺诈的手段谋求晋升’,如今不让外人上奏事情,谁来承担这个职责呢!专门委托给某个人,怎么能找到这样的人呢?古人说:‘只听一个人的话会产生奸邪,只信任一个人会导致混乱。’秦二世委托赵高,元后托付王莽,赵高指鹿为马,难道还能效仿吗?你说‘吹毛求疵’,又是指谁呢?‘刻意挑剔’,又是指什么事呢?官署、府邸、店铺等,哪些应该废除?哪些应该削减?哪里的建造工程不是急需的?哪里的征收赋税可以缓办?请你分别列出具体事情,详细上奏给我!富国强兵的方法,让百姓休养生息、减少徭役的适宜做法,都应该一一列出!如果不具体列出,就是欺骗朝廷。我等待着你的再次上奏,会重新阅览,交给尚书省,向天下颁布,希望能看到革新的美好景象,再次出现在今天。”贺琛只是谢罪而已,不敢再说话。
梁武帝致力于孝道、教化、慈爱、恭敬、节俭,学识渊博,擅长写文章,阴阳学、占卜、骑马射箭、音律、草书隶书、围棋等,没有不精通的。他勤于政务,冬天四更天结束后,就起身处理政事,双手接触冰冷的笔墨,都冻得开裂了。自从天监年间采用佛教的方法,长期素食,断绝鱼肉,每天只吃一顿饭,只有菜羹和糙米饭而已,有时遇到事务繁忙,到中午才漱口充饥。他身穿布衣,使用木棉做的黑色帐子,一顶帽子戴三年,一床被子盖两年,后宫从贵妃以下,衣服都不拖到地上。他生性不饮酒,除非是宗庙祭祀、大型宴会以及各种佛教仪式,从未演奏过音乐。即使在昏暗的房间里,也总是整理好衣冠,即使在炎热的盛夏小坐,也从不袒胸露背。对待宫中的小臣,也如同对待贵宾一样。然而他对士人过于宽容优待,地方长官大多搜刮百姓,朝廷使者侵扰郡县。又喜好亲近任用小人,并且十分苛刻挑剔。建造了很多塔庙,公私财物都受到损失。江南长期安定,风俗日益奢侈糜烂。所以贺琛的奏书涉及到了这些问题。梁武帝厌恶他触及实情,因此大怒。
对此,司马光说:梁高祖不能善终,是理所当然的啊!君主听取和采纳意见的失误,在于过分关注琐碎之事;大臣进献建议、规劝君主的弊病,在于过于繁杂琐碎。因此,英明的君主坚守治国的关键要道,来驾驭纷繁事务的根本,忠臣陈述国家的大政方针,来纠正君主内心的错误。这样一来,君主不劳累却能取得长远的功效,进言简明扼要却能带来很大的益处。看贺琛的劝谏,也没有达到急切直率的程度,而梁高祖却已经勃然大怒,维护自己的短处,夸耀自己的长处;追问贪婪残暴官员的姓名,责问劳民伤财的具体条目,用难以回答的问题困扰他,用必须深究的言辞责备他。梁高祖把自己素食的节俭当作大德,把日落时分还在操劳当作最好的治理,认为君主之道已经完备,没有可以再改进的地方,群臣的规劝,都不值得听取。这样一来,那些比贺琛的劝谏更加急切直率的话,谁还敢进献呢!因此,奸佞之人在面前却看不见,重大的谋略失误却不知道,声名受辱,自身危险,国家覆灭,祭祀断绝,被千古之人怜悯嘲笑,难道不悲哀吗!
梁武帝推崇文雅,轻视刑法,从公卿大臣到各级官员,都不把审理案件放在心上。奸猾的官吏玩弄权势,滥用法律,贿赂公行,冤枉好人的事情很多。大致两年以上刑期的罪犯,每年多达五千人;被流放去服劳役的罪犯,要佩戴五种刑具,没有亲属担保的罪犯,要戴上手铐脚镣;如果生病,可以暂时解除刑具,从此以后,囚犯的待遇就有了优劣之分。当时王侯子弟,大多骄横淫逸,不遵守法令。梁武帝年纪大了,厌倦了纷繁的政务。又专心信奉佛教戒律,每次判决重罪,就会一整天不高兴;有人谋反叛逆,事情败露后,也会哭泣着宽恕他们。因此王侯们更加骄横,有的在都城的大街上白天杀人,有的在夜晚公然抢劫,有罪逃亡的人,藏匿在王侯家中,有关部门不敢搜查逮捕。梁武帝深知这些弊端,但沉溺于慈爱之心,不能禁止。西魏东阳王元荣担任瓜州刺史,与他的女婿邓彦一同前往。元荣去世后,瓜州的名门望族上表请求任命元荣的儿子元康为刺史,邓彦杀死元康,夺取了刺史之位。西魏无法讨伐,便任命邓彦为刺史,屡次征召他都不来,邓彦又向南与吐谷浑勾结。丞相宇文泰因为路途遥远,难以调动军队,想要用计谋夺取瓜州,任命给事黄门侍郎申徽为河西大使,秘密命令他图谋邓彦。申徽率领五十名骑兵出发,抵达瓜州后,住在宾馆里;邓彦见申徽只是一个单独的使者,便没有产生怀疑。申徽派人暗中劝说邓彦返回朝廷,邓彦不听从;申徽又派人赞成他留在瓜州的计划,邓彦相信了,于是来到宾馆拜见申徽。申徽事先与瓜州主簿敦煌人令狐整等人秘密谋划,在座位上逮捕了邓彦,斥责他的罪行并将他捆绑起来;然后宣读诏书,安抚慰问官吏和百姓,并且说“大军随后就到”,城中没有人敢乱动,于是将邓彦押送到长安。宇文泰任命申徽为都官尚书。
公元546年春季,正月癸丑日,杨瞟等人攻克嘉宁城,李贲逃奔到新昌的獠人部落中,各路军队停驻在江口。
二月,西魏任命义州刺史史宁为凉州刺史。前任刺史宇文仲和占据凉州,不接受替代,瓜州百姓张保杀死刺史成庆来响应他,晋昌百姓吕兴杀死太守郭肆,献出郡城响应张保。丞相宇文泰派遣太子太保独孤信、开府仪同三司怡峰与史宁一同讨伐他们。
三月庚戌日,梁武帝亲临同泰寺,于是留在寺内的官署中,讲解《三慧经》。夏季,四月丙戌日,讲解结束,实行大赦,更改年号。当天夜里,同泰寺的佛塔失火,梁武帝说:“这是妖魔鬼怪作祟,应当广泛举行佛事来镇压。”群臣都表示赞同。于是下诏说:“道行越高,魔障就越盛;行善事,阻碍就会产生。应当大兴土木,建造规模比往日加倍的佛塔。”于是动工建造十二层佛塔;即将建成时,恰逢侯景叛乱,工程被迫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