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玉壁血战与侯景之祸伏笔(2 / 2)
西魏的史宁向凉州的官吏百姓晓谕利害,他们大多归附朝廷,只有宇文仲和据守城池不肯投降。五月,独孤信派众将领在夜间攻打城池的东北面,自己率领壮士袭击西南面。黎明时分,攻克凉州城,擒获宇文仲和。
起初,张保想要杀死瓜州主簿令狐整,但因令狐整威望很高,担心失去民心,所以表面上对他恭敬,内心却十分忌恨。令狐整假装亲近依附他,趁机派人劝说张保:“如今东军(独孤信等率领的军队)逐渐逼近凉州,宇文仲和势单力薄,恐怕难以抵挡,应当火速分出精锐兵力救援他。然而成败的关键在于将领,令狐延保(令狐整的字)兼具文武才能,派他领兵前往,没有不成功的。”张保听从了他的建议。
令狐整行军到玉门时,召集当地豪杰,陈述张保的罪状,然后驰马返回袭击张保。先攻克晋昌,斩杀吕兴;接着进攻瓜州,瓜州百姓一向信服令狐整,都抛弃张保前来投降,张保逃奔吐谷浑。
众人商议推举令狐整为瓜州刺史,令狐整说:“我们因为张保叛逆作乱,担心全州百姓都陷入不义之地,所以一同讨伐诛杀了他;如今又推举我为刺史,这是效仿他的恶行。”于是推举西魏派往波斯的使者张道义代理瓜州事务,并将情况详细上报朝廷。丞相宇文泰任命申徽为瓜州刺史,征召令狐整为寿昌太守,封他为襄武男。令狐整率领宗族乡里三千多人入朝,跟随宇文泰征战,多次升迁后担任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加授侍中。
六月庚子日,东魏任命司徒侯景为河南大将军、大行台。
七月甲子日,梁武帝下诏:“犯罪不是谋反叛逆的,父母、祖父母不连坐治罪。”在此之前,江东地区只有建康以及三吴、荆、郢、江、湘、梁、益等地使用钱币,其他州郡则夹杂使用谷物和布帛,交州、广州专门以金银作为货币。梁武帝自行铸造五铢钱和女钱,两种钱币同时流通,禁止各种古钱。普通年间,又铸造铁钱。从此民间私自铸钱的人增多,物价暴涨,交易时甚至需要用车装载钱币,不再计数。此外,从破岭以东,以八十个钱为一百,称为“东钱”;江州、郢州以西,以七十个钱为一百,称为“西钱”;建康以九十个钱为一百,称为“长钱”。丙寅日,下诏说:“早上给猴子三颗栗子,晚上给四颗,猴子们都不高兴;早上给四颗,晚上给三颗,猴子们都很高兴,名义和实际没有亏损,却能左右它们的喜怒。近来听说外面大多使用‘九陌钱’(不足一百的钱当作一百使用),钱陌不足就会物价昂贵,钱陌充足则物价低廉,并非物品本身有贵贱之分,而是人心颠倒错乱。到了偏远地区,这种情况更加严重,只会扰乱国家制度,对百姓的财物没有益处。从今以后,可通用足陌钱(一百个钱当作一百使用)!诏书颁布后,以一百天为期限,若还有人违反,男子发配服劳役,女子收押做工,刑期都为三年。”诏书下达后,百姓并不听从,钱陌越来越少;到了梁朝末年,竟然以三十五个钱为一百。
梁武帝年纪已高,各个儿子都互不相让,互相猜忌。邵陵王萧纶担任丹杨尹,湘东王萧绎在江州,武陵王萧纪在益州,权势都与君主相当;太子萧纲对他们十分忌惮,常常挑选精锐士兵守卫东宫。八月,任命萧纶为南徐州刺史。
东魏丞相高欢前往邺城。高澄将洛阳的《石经》五十二块石碑迁到邺城。
西魏调任并州刺史王思政为荆州刺史,让他举荐可以替代自己镇守玉壁的将领。王思政举荐晋州刺史韦孝宽,丞相宇文泰采纳了他的建议。东魏丞相高欢发动崤山以东的全部兵力,将要讨伐西魏;癸巳日,从邺城出兵,在晋阳会师;九月,抵达玉壁,包围了这座城池。高欢派人挑衅西魏军队,西魏军队坚守不出。
李贲再次率领二万部众从獠人部落中出兵,屯驻在典澈湖,大规模建造战船,将湖面堵塞。梁朝各路军队都畏惧他,停驻在湖口,不敢前进。陈霸先对众将领说:“我军出征已久,将士们疲惫不堪;而且孤军深入,没有援军,已经进入敌人腹地,如果一战不能取胜,怎能指望保全性命!如今趁着他屡次败逃,人心尚未稳固,夷、獠部落都是乌合之众,容易摧毁消灭。我们正应当一同以死相拼,全力夺取胜利;无故停留不前,大好时机就会失去!”众将领都沉默不语,没有回应。当天夜里,江水暴涨七丈,注入典澈湖。陈霸先率领所部士兵趁着水流率先前进,各路军队击鼓呐喊,一同进军;李贲的部众大败溃散,逃入屈獠洞。
冬季,十月乙亥日,梁朝任命前东扬州刺史岳阳王萧詧为雍州刺史。梁武帝舍弃萧詧兄弟,而立萧纲为太子,内心常常感到愧疚,对萧詧的宠爱仅次于其他儿子。因为会稽人口众多、物产丰富,所以让萧詧兄弟轮流担任东扬州刺史,以安抚他们的心情。萧詧兄弟内心也心怀不满。萧詧认为梁武帝年老体衰,朝廷中多有弊政,于是积蓄财物,放下身段礼遇士人,招募勇敢的人才,身边的亲信多达数千人。他认为襄阳是地势险要的战略要地,是梁朝基业的根基,遇到战乱可以图谋大业。于是克制自己,用心治理政务,安抚官吏百姓,多次施行恩惠,接纳规劝进谏,所管辖的地区治理得很好。
东魏丞相高欢攻打玉壁,日夜不停,西魏的韦孝宽根据实际情况随机应变,抵抗敌军。城中没有水源,只能从汾河取水,高欢派人改道汾河,一夜之间就完成了。高欢在城南筑起土山,想要凭借土山攻入城中。城上原本有两座城楼,韦孝宽捆绑木头连接城楼,让它始终高于土山,以此抵御敌军。高欢派人告诉韦孝宽说:“就算你把城楼绑到天上,我也会挖地洞捉住你。”于是挖掘十条地道,又采用术士李业兴的“孤虚法”,集中兵力攻打城池的北面。北面是天然的险要之地。韦孝宽挖掘长长的壕沟,截断敌军的地道,挑选战士驻守在壕沟旁。每当敌军的地道挖到壕沟处,战士们就将其擒杀。又在壕沟外堆积柴草,储备火种,敌军有在地道内的,就堵塞地道口,投放柴草点火,用皮制的风箱鼓风,一鼓作气,地道内的敌军都被烧焦溃烂。敌军用攻城车撞击城墙,攻城车所到之处,城墙无不被摧毁,无人能够抵挡。韦孝宽用布匹缝制帐幔,随着攻城车的方向张开,帐幔悬空,攻城车无法撞坏城墙。敌军又在长竿上捆绑松枝、麻秆,浇灌油脂,点燃后用来焚烧帐幔,并且想要烧毁城楼。韦孝宽制作长长的铁钩,使铁钩的刀刃锋利,当火竿即将靠近时,用铁钩远远地将其割断,松枝、麻秆都掉落下来。敌军又在城池四面挖掘二十条地道,在地道中架设梁柱,然后放火焚烧梁柱。梁柱折断后,城墙崩塌。韦孝宽在城墙崩塌的地方立即竖立木栅抵御,敌军无法攻入城中。城外敌军用尽了所有攻城的方法,而城中的防守仍绰绰有余。韦孝宽又夺取并占据了敌军修筑的土山。高欢束手无策,于是派仓曹参军祖珽劝说韦孝宽:“你独自坚守孤城,而西方没有援军,恐怕最终不能保全城池,为什么不投降呢?”韦孝宽回应说:“我军城池坚固,兵力和粮食都很充足。攻城的人自然劳累,守城的人常常安逸,哪有十天半个月就需要救援的道理!我正担忧你的部众有去无回的危险。我韦孝宽是关西的男子汉,必定不会做投降的将军!”祖珽又对城中的人说:“韦城主享受西魏的荣华富贵,或许可以这样坚持;除此之外的军民百姓,为什么要跟随他赴汤蹈火呢!”于是将悬赏的文书射进城中,上面写着:“能斩杀城主投降的,任命为太尉,封为开国郡公,赏赐布帛一万匹。”韦孝宽亲手在文书的背面题字,反射到城外,上面写着:“能斩杀高欢的,依照此例封赏。”祖珽是祖莹的儿子。东魏军队苦苦攻打玉壁共五十天,士兵战死和病死的有七万人,被一同埋葬在一个大坟墓中。高欢的智谋和力量都已耗尽,因此生病。有流星坠落到高欢的军营中,士兵们都感到惊恐。十一月庚子日,高欢下令解除包围,撤军离去。
在此之前,高欢另外派遣侯景率领军队奔赴齐子岭,西魏建州刺史杨檦镇守车箱城,担心侯景侵犯邵郡,便率领骑兵抵御。侯景听说杨檦到来,就砍伐树木截断六十多里的道路,仍然感到惊慌不安,于是返回河阳。庚戌日,高欢派段韶跟随太原公高洋镇守邺城。辛亥日,征召世子高澄到晋阳会面。
西魏任命韦孝宽为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晋升爵位为建忠公。当时的人都认为王思政善于识人。
十二月己卯日,高欢因为攻打玉壁没有功劳,上表请求解除都督中外诸军的职务,东魏主批准了他的请求。高欢从玉壁返回时,军中谣言说韦孝宽用能定功的强弩射杀了丞相;西魏人听到这个谣言,于是下令说:“强劲的弩箭一发,凶恶之徒自行丧命。”高欢听到后,勉强起身接见各位权贵,让斛律金演唱《敕勒歌》,高欢亲自和唱,歌声哀伤感人,不禁流下眼泪。
西魏大行台度支尚书、司农卿苏绰,性情忠诚节俭,常常把天下尚未平定当作自己的责任,举荐贤才,提拔有能力的人,整顿各项政务;丞相宇文泰对他推心置腹,十分信任,没有人能够离间他们。有时宇文泰外出巡游,常常预先签署空白文书交给苏绰;遇到需要处理的事务,苏绰可以根据情况自行决断施行,等宇文泰返回后,只需告知一声即可。苏绰常常说“治理国家的道理,应当像慈父爱护孩子一样爱护百姓,像严师教导学生一样教化百姓。”每当与公卿大臣商议政事,总是从白天谈到黑夜,事情无论大小,都了如指掌,最终因积劳成疾而去世。宇文泰深感悲痛惋惜,对公卿大臣说:“苏尚书一生廉洁谦让,我想要成全他朴素的志向,又担心不明事理的人不能理解;如果厚加赠谥,又违背了我们往日相知的心意;该怎么办才好呢?”尚书令史麻瑶越次上前说:“保持节俭,才能彰显他的美德。”宇文泰采纳了他的建议。苏绰归葬武功,只用一辆布车装载灵柩,宇文泰和众公卿步行送出同州城外。宇文泰在车后洒酒祭奠,说:“尚书一生所做的事情,妻子兄弟不知道的,我都知道。只有你了解我的心意,我知道你的志向,正要一同平定天下,你却突然离我而去,怎么办啊!”于是放声痛哭,不知不觉手中的酒杯掉落在地上。
东魏司徒、河南大将军、大行台侯景,右脚偏短,不擅长骑马射箭,但富有谋略。众将领中高敖曹、彭乐等人都勇冠一时,侯景常常轻视他们,说:“这些人都像野猪一样横冲直撞,能有什么作为!”侯景曾经对丞相高欢说:“希望能得到三万兵力,横行天下,必定要渡过长江,活捉萧衍这个老头子,让他做太平寺的住持。”高欢派他率领十万兵力,全权管辖河南地区,对他的信任和重用如同自己的半个身体。
侯景一向轻视高澄,曾经对司马子如说:“高王在世,我不敢有二心;高王去世后,我不能和这个鲜卑小儿共事!”司马子如急忙捂住他的嘴。等到高欢病重,高澄伪造高欢的书信召唤侯景。在此之前,侯景与高欢约定说:“如今我手握重兵在远方,有人容易从中作伪,你所赐予的书信都请加上一个微小的墨点作为标记。”高欢听从了他的约定。侯景收到书信后,发现没有墨点,便推辞不去;又听说高欢病重,采用他的行台郎颍川人王伟的计策,于是率领军队固守自保。
高欢对高澄说:“我虽然生病,但看你的脸上还有额外的忧虑,为什么呢?”高澄还没来得及回答,高欢说:“难道是担忧侯景叛乱吗?”高澄回答说:“是的。”高欢说:“侯景全权管辖河南地区,已经十四年了,一直有飞扬跋扈的志向,只有我能够驾驭包容他,不是你所能控制的。如今天下尚未平定,不要急于发布我的死讯。库狄干是鲜卑老将,斛律金是敕勒老将,他们性情耿直,最终不会背叛你。可朱浑道元、刘丰生,从远方前来投奔我,必定没有二心。潘相乐原本是僧人,心地平和宽厚,你们兄弟会得到他的助力。韩轨稍微有些愚直,应当宽容对待他。彭乐是难得的亲信,应当加以防备保护。能够与侯景抗衡的,只有慕容绍宗,我故意不提拔他,就是把他留给你。”又说:“段孝先(段韶)忠诚正直,仁厚宽厚,智勇双全,亲戚之中,只有这个人,军国大事,应当和他一同谋划。”还说:“邙山之战,我没有采纳陈元康的建议,给你留下了祸患,我死不瞑目!”潘相乐是广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