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长安来信(2 / 2)
赵耘忙不迭点头:“在来洛阳之前,寺卿大人已命人将此事写成奏报,急送麟台,只是…如今还不知麟台诸位大人是何意见,批复未下,下官实在是有些着急,便先行来寻楚大人。”
楚潇潇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些…没有朝廷的明确旨意,她即便身为新晋的大理寺司直,也无权擅自离开本职,前往长安查案,此乃官场规矩,亦是礼法所在。
“赵大人,非是本官不愿相助,只是朝廷规矩在此,无令而行,恐有不妥…”她微微欠身,对赵耘有些歉意地说道。
赵耘一听,更是焦急,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连连作揖,“楚司直,此事当真耽搁不得啊…那‘玲珑阁’并非寻常乐坊,常有各国使臣,王公贵族流连其间,如今闹出这等诡事,影响极其恶劣…若不能尽快查明真相,平息谣言,恐生外交事端,甚至动摇民心,寺卿大人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才遣下官前来求助,现在莫说洛阳,就是长安的坊间,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您楚大人屡破奇案,身负神鬼莫测之能…”
楚潇潇听着他这番带着明显奉承意味,却也说明事情严重性的话,沉吟片刻,对侍立在一旁的主簿言道,“速去将孙录事叫来,就说本官有要事寻他…”
不多时,孙录事快步走了过来,“楚大人,唤下官前来,不知有何吩咐?”
楚潇潇微微颔首,转头看向赵耘道,“赵主事,兹事体大,空口无凭…还请你在孙录事面前,将长安之事,尤其是那胡姬死亡时的情形,再详细说一遍…”
旋即侧头对着孙录事言道,“孙录事,你做好记录。”
她此举,既是为了留下备份,以便日后查案过程中可以随时查阅,同时也是想从赵耘的详细叙述中,找到更多可能在初期发现时被忽略的一些细节。
赵耘见事情似有转机,连忙定下心神,在孙录事铺开纸笔后,开始竭力回忆并描述那令他以及整个鸿胪寺都焦头烂额的“长安诡舞”……
“楚大人,孙录事,事情发生在三日前…”
赵耘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叙述条理清晰一些,“地点在长安城平康坊北里的‘玲珑阁’,那日是阁内每月一次的‘西域霓裳夜’,压轴的节目,正是由阁内头牌,那位名叫‘阿史那兰’的龟兹胡姬,表演《拓枝舞》…”
“阿史那兰…此女在长安颇有名气,据说舞姿妖娆,眼神勾魂,不少达官显贵都曾是她的入幕之宾…”赵耘补充了一句,试图让自己的描述更加具体,细节尽可能多一些,便于楚潇潇从中分析,“当晚玲珑阁内座无虚席,除了些常客,似乎还有些生面孔,看衣着气度,不似寻常商贾。”
“戌时二刻,乐起…阿史那兰身着一袭金色薄纱的龟兹舞裙,赤足,足踝系着银铃,自二楼纱幔后旋转而出…据当时在场的人事后回忆,她起初并无异样,舞步轻盈,姿态曼妙,引得满堂喝彩…”
赵耘的语速渐渐放缓,让楚潇潇可以听得清楚一些:“变故发生在她舞至中段,一个急速的连续旋转之后,据目击者称,她旋转停下,刚摆出一个‘望月’的姿势,身体就猛地一僵…”
“然后…然后她的皮肤,就开始渗出鲜血…”
赵耘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惊恐,嘴唇开始有些微微发抖,仿佛阁内那一幕是自己亲眼所见,“不是从口鼻,也不是从伤口,就…就是从身体上,一点点渗出来,起初是细密的血珠,像是出汗,但颜色非常红,让人刺目,不过几息之间,血珠就连成一片,将她那身薄纱的舞裙浸得深暗,整个人如同刚从血池里捞出来一般…”
屋内顿时寂静无声,只有孙录事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还有赵耘略显粗重的呼吸,显然这一幕让他如今回想起来仍觉有些瘆得慌。
“这还不是最骇人的…”赵耘颤抖地说道,“随着鲜血不断地渗出,裸露在外面的皮肤…主要是脸上、脖子上、手臂上还有小腿上,不断开始浮现出一个诡异的图案,一开始看不真切,细看之下竟是…是一朵莲花…”
说到这里,赵耘都忍不住浑身发抖,“那…那‘花瓣’栩栩如生,层层叠叠的,一点点变得清晰,当时在场的几个人都快吓晕获取了,几乎就是眨眼之间的事情…”
楚潇潇目光一凝,心中顿感此事里外都透着古怪…全身渗血,皮肤上还绽放着“血色莲花”,这和书中所记载的内容如出一辙,几乎没有任何差别。
她当下陷入沉思…这种情况应该是中毒所致,但又不似寻常毒物,也和“龟兹断肠草”没有任何关系,莫非又是一种未曾录入古籍中的特殊毒物?
她迅速掠过几种可能,但又一一排除。
“当时阁内中的众人是什么反应?”她回过神后忙向赵耘问道,神情极为严肃。
“乱…大乱…整个现场乱作一团…每个人几乎都是抱头鼠窜…”赵耘立刻回应道,“起初是惊愕,所有人都愣住了,待看到那朵‘血莲’,不知是谁先尖叫了一声‘血莲教来索命了,一定是他们…’,紧接着整个玲珑阁就炸开了锅,所有的宾客都是一片惊慌失措,推搡踩踏,争相往外逃…乐师、舞姬们也吓得魂飞魄散,场面彻底失控…”
“那…阿史那兰本人呢?她可有过挣扎、呼救或留下什么话?”
赵耘摇了摇头,脸上带着一丝不忍:“没有…没有,后来据几个离得近的,侥幸未在踩踏中受伤的乐师说,阿史那兰从身体僵硬到倒地气绝,整个过程非常快,可能…可能都不到三十息,她似乎想张嘴说什么,但涌出的只有血沫,发不出任何声音,尤其是那双眼睛,平日里特别勾魂,可当时瞪得极大,听他们说,一脸惊恐,好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城东富商李掌柜哆嗦着和前来勘验现场的京兆府尹张永固大人说,他看到阿史那兰本人的眼睛里好像还有一丝惊疑…对,没错,就是那种不解的惊疑,好像她自己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三十息…”楚潇潇低声重复了一遍。
这个时间非常短,这就意味着如果是毒物的话,毒发的时间非常迅猛,而且药性极强,寸息之间便可取人性命。
而那个胡姬死前的状态,还能佐证这种毒物在毒发之前会使人致幻,从而眼前出现一些不可描述的景象,从而引起心悸,真正的死因…极有可能便是由此而成。
她在心中默默地推断了一番后,这才继续问道:“事后呢?京兆府衙只有张大人到了?还是后续有过初步勘验?”
“回禀大人,张县令当晚就带着仵作和衙役们来了,还将‘玲珑阁’围了个水泄不通,张大人下令彻查…”赵耘连忙回道,“但…但效果甚微…”
说到这里,他还有几分惋惜和无奈。
“经过京兆府的仵作验尸后,也只说是‘血行逆乱,暴毙而亡’,对那皮肤上的‘血莲花’根本无法解释,而且现场因为先前的一片混乱,破坏严重,未能找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嗯…还有…”
他明显犹豫了一下,“就是…下官也不知该怎么形容…那朵开在身上的‘血莲花’,在运回京兆府后,因夜晚温度较低,上面的颜色竟然渐渐变淡了,到第二日清晨起来的时候,听县衙的领班说…那几道纹路几乎就看不见了,只剩下满身干涸的血痂…如今尸体存放在京兆府的冰窖里,但…但最关键的证据,就那个‘雪莲花’已经模糊,看不清了…”
说完,他还重重叹了口气,心中顿感此事即便楚潇潇出手也很难办。
可楚潇潇却心中存疑,手指在门框上不自觉地敲打着,心中暗自思忖:“皮肤上绽开的‘雪莲花’,应该是某种毒,在毒发的时候最为明显,待毒性慢慢挥发,颜色变浅倒是有可能,一些古书中也曾有过记载,可变得看不清了…这会是什么呢?”
她的眉头紧锁,作为仵作,她自然知道,这无疑于增加了验尸的难度,但也排除了刺青、颜料等外在因素,更像是由体内某种特定的东西在一定条件下变化引起。
“对了,赵大人…关于‘血莲教’…鸿胪寺可有掌握了什么信息?方才您说,有一位宾客大喊‘血莲教索命’,这个‘血莲教’究竟是什么?”
虽然在狄仁杰府上时听狄公说起,可如今长安的乐坊中竟然也有人知晓此组织,那则从侧面说明了,这个组织已经不只是在凉州、玉门、张掖等地,现如今开始慢慢渗透到了长安城,这可是本案的关键所在。
赵耘露出了极为苦恼的神色:“回楚司直,这正是此案最为棘手之处…‘血莲教’之名,此前在长安并无甚声名,至少官面上没有记录,是此事发生后,坊间才迅速流传开来,说得有鼻子有眼,说什么其教众信奉血莲魔神,需以年轻女子鲜血献祭,方能获得神力云云…传谣者众,却无人能说出其源头具体来自何处,教主何人,据点何在,仿佛一夜之间,这个名字就冒了出来了。”
他顿了顿,压低了些声音:“寺卿大人怀疑,是有人在背后故意散播谣言,利用这诡谲命案,营造恐慌氛围,动摇国本。”
楚潇潇默然。
一桩离奇的命案,加上一个适时出现的邪教之名,这背后若无人操纵,反倒奇怪了。
是单纯的敛财惑众,还是别有政治图谋?
她想起在“洛阳骸骨案”中牵扯出的凉州军械走私一事,最后狄公信中所言“玉门之变”,是否与这“血莲”有所关联?
“鸿胪寺目前对此事有何看法?”孙录事停下笔,抬头问道。
赵耘苦笑一声:“寺卿大人认为,此案绝非简单的胡姬暴毙,亦非空穴来风的邪教献祭所能解释…其发生地点非常敏感,二位大人也知道,这平康坊乃是西域胡商和使臣们聚集的地方,这次胡姬突然死在酒宴上,且手段诡谲,影响恶劣,必须尽快查明真相,否则后患无穷…但奈何京兆府能力不足,故而才不惜越级,也要请动楚司直…毕竟,楚司直在‘洛阳遗骨案’中,于那些…那些看似鬼祟之事上,颇有独到的见解。”
他这话说得委婉,但其中隐含着的奉承之意却也很明显。
楚潇潇自然对这些不太看重,在听完他的讲述后,心中已然对此事有了一个大致的轮廓…这等诡谲的死亡方式,适时出现的邪教流言,敏感的案发地点,以及可能涉及的更深层次势力交锋之中,莫非真的另有所指?
她正欲开口,让孙录事带着记录先去麟台询问一下狄公的意见,这时,院门外却突然想起了脚步声。
楚潇潇嘴角抿起一个弧度,呢喃道,“当真是…哪里有事,哪里就有他…”ru2029
u2029从这一章开始,我们就进入了第二卷的内容,视线也从洛阳移到了长安,宝子们,我们静观其变,看看在长安,会发生什么事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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