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集:书成之日(1 / 2)
第29集:书成之日
当最后一片竹简被雷公小心翼翼地从刻刀下捧起时,日头正斜斜地掠过议事堂的木梁,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竹简上的字迹还带着新刻的毛刺,墨汁顺着木纹微微晕开,将“终篇”二字晕染得愈发沉实。雷公双手捧着它,指腹摩挲过冰凉的竹面,忽然喉头一紧,竟说不出话来。
议事堂里静得出奇,只有窗外的风卷着落叶掠过屋檐,发出沙沙的轻响。满室的竹简堆得如小山一般,有的码在案几上,有的靠在墙角,还有几捆用麻绳细细捆好,贴着伯高用朱砂写的标签——“素问·卷一”“灵枢·经脉篇”。空气中弥漫着竹屑的清香、墨块的微苦,还有众人身上淡淡的汗味,混在一起,竟生出一种让人眼眶发热的踏实感。
轩辕正坐在案前,手里捏着半块用了多日的墨锭。他望着那片被雷公捧在手心的竹简,忽然想起十七年前,自己第一次在北方部落见到那位白发老者诊脉时的情景。那时老者枯瘦的手指搭在患者腕上,眼神凝在窗外的飞雪里,半晌才缓缓道:“脉浮如絮,是风寒入了骨。”他当时蹲在一旁,连“脉”是什么都不甚明了,只觉得那老者的眼神像深潭,藏着说不尽的奥秘。
“首领……”少师的声音带着哽咽,打断了他的思绪。这位平日里最是沉稳的记录者,此刻眼眶通红,手里还攥着一卷刚整理好的医案,竹简边缘已被他摩挲得发亮。“最后一片……真的刻完了?”
轩辕放下墨锭,站起身来。他的动作不快,腰间的兽皮腰带因久坐而勒出了浅痕。这些年日夜伏案,他背脊不如年轻时挺拔,眼角也添了细纹,但那双眼睛依旧清亮,像盛着星子的夜空。“刻完了。”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过岁月尘埃的厚重,“从望诊辨色到针艾并用,从五行脏腑到情志调治……能想到的,能记下的,都在这些竹片里了。”
岐伯拄着拐杖,慢慢走到那堆竹简前。他比轩辕年长二十余岁,头发早已全白,背也驼了,可此刻望着那些竹简,浑浊的眼睛里忽然泛起光来。他伸出枯瘦的手,轻轻抚过最顶上的一片,那上面刻着“素问·上古天真论”几个字,是他亲手写的初稿。“还记得吗?”他忽然开口,声音有些发颤,“那年你带回来南方部落的瘴气药方,说‘草木有灵,能治人间疾苦’,我还笑你太急功近利。”
轩辕笑了,眼角的细纹更深了些:“先生那时总说,医道如流水,要慢慢淌才能汇成江河。”他转头看向伯高,“伯高,你手里那幅经络图,还记得画废了多少块木板吗?”
伯高正蹲在墙角,小心翼翼地将散落的竹简归拢。听到这话,他仰头笑起来,露出两排整齐的牙齿:“少说也有三十块!上次画足少阴经,总觉得走向不对,首领带着我去看受伤的猎犬,瞧着它后腿流血的纹路,才终于改对了。”他说着,指了指墙上挂着的一幅巨大的兽皮图,上面用朱砂画着密密麻麻的线条,旁标注着“手太阴肺经”“足厥阴肝经”等字样,正是无数块废木板换来的成果。
雷公捧着最后那片竹简,慢慢走到竹简堆前,轻轻将它放在最顶端。这一下,仿佛有什么东西落定了,满室的人忽然都松了口气,又忽然都红了眼眶。少师蹲在地上,将那些记录医案的竹简抱在怀里,肩膀微微耸动。他想起三年前,有个孩子误食毒果,浑身发肿,轩辕守在孩子身边三天三夜,试了七种草药才救回来。那晚的月光透过窗棂照在孩子脸上,轩辕握着孩子冰凉的小手,低声对他说:“少师,记下这个病例,要写清楚毒果的形状、孩子的症状,还有每种草药的反应……将来,就不会再有孩子遭这份罪了。”
“该告慰天地啊。”岐伯忽然叹了口气,拐杖在地上轻轻一顿,“这些年,多少人因为疾病离世,多少部落因为瘟疫离散。如今我们把这些法子写下来,是替他们,也是替后人,求一份安康。”
轩辕点头,转身望向窗外。夕阳正将天边染成一片金红,远处的山头像被镀了层光晕。部落里的炊烟袅袅升起,孩童的嬉笑声顺着风飘过来,混着牛羊的哞咩声,一派安宁。“是啊,该告慰天地,也该告诉族人。”他转过身,目光扫过众人,“去取最干净的兽皮,备上艾草和松枝,再请巫祝来。我们不搞繁复的仪式,就烧一捆竹简的边角料,让烟升到天上,告诉那些逝去的医者、受苦的族人——我们找到治病的法子了。”
雷公应声而去,脚步轻快得像踩着风。伯高和少师开始整理那些堆成小山的竹简,将它们分门别类地捆好,动作轻柔得像在呵护初生的婴儿。岐伯坐在案前,拿起一卷“灵枢·九针十二原”,慢慢翻看。竹简上的字迹有深有浅,有的地方还留着修改的痕迹——那是去年冬天,轩辕发现之前对“九针”的用途描述不够精准,夜里提着油灯,逐字逐句改的。那时的油灯忽明忽暗,映着他冻得发红的指尖,却照得那些字迹愈发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