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她连梦都不占(1 / 2)
这无休无止的劳作,与其说是为了济世,不如说是一种自虐式的求证——她要用尘世间最繁琐、最具体的事务,填满自己意识的每一寸缝隙,不给那个虚无的影子留下一丝盘踞之地。
然而,她失败了。
连续一个月,林墨夜夜失眠。并非不想睡,而是不敢睡。
只要她合上眼,意识稍一沉沦,那个熟悉的身影便会准时出现在她的梦里。
苏烬宁就站在济世阁那片广袤的药田中央,月白色的衣袂在虚无的风中微微拂动。
她看着林墨,嘴唇翕动,似乎在诉说着什么,可林墨却听不到任何声音。
那无声的口型,像是一道无解的咒语,日复一日地折磨着林墨的神经。
她试遍了药王谷所有安神宁心的方子,从最温和的百合安魂汤,到最霸道的龙涎香,全都毫无用处。
她的身体可以被药物强行拖入沉睡,但她的梦境,却成了药物无法抵达的法外之地。
终于,在一个濒临崩溃的深夜,林墨打开了药王谷禁地的最后一格暗匣。
里面只放着一个小小的、由暖玉制成的瓶子,瓶身上刻着两个古篆——忘忧。
忘忧引。
药王谷传说中能斩断一切执念的禁药。
饮下它,轻则忘却一情,重则三魂离散。
林墨看着那瓶中清澈如水的液体,她要忘掉的不是那个人,而是那个不断重复的、令人心碎的梦。
她仰头,将“忘忧引”一饮而尽。
冰冷的药液滑入喉咙,瞬间抽走了她全身的力气。
她倒在榻上,几乎是立刻就坠入了深沉的梦境。
这一次,梦境清晰得可怕。
她又一次站在了药田边,而苏烬宁的身影,就在前方不远处。
林墨没有再像往常一样驻足,而是鼓起勇气,一步步向她走去。
十步,五步,一步……
她走到了那人影的面前,缓缓伸出手,想要触碰她的肩膀,想看看这一次,她是否依然只是一团抓不住的空气。
指尖触及肩头的瞬间,异变陡生!
苏烬宁的身影没有像往常一样消散,而是倏然崩解,化作了漫天飞舞的、成千上万只萤火!
每一粒光点之中,都清晰地映照出了一双眼睛,和那双眼睛里苏烬宁的模样——
有一粒光点里,她是医者眼中那个在病榻前冷静施针的少女;另一粒光点里,她是将军眼中那个在沙盘前运筹帷幄的统帅;还有一粒光点里,她甚至是街边乞儿眼中那个随手丢下一枚铜板的、面无表情的贵人……
万千光点,便是万千众生眼中的她。
那些光点盘旋了一瞬,便如受惊的鸟群,朝着四面八方疾飞而去,融入了无边的黑暗。
林墨下意识地伸手去追,却什么也抓不住。
就在她失魂落魄之际,一个熟悉到刻入骨髓的嗓音,竟清晰地从她背后响起,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我不是你的梦,是你做梦的方式。”
林墨身躯剧震,猛然惊醒!
她大口喘着气,冷汗湿透了背脊。
窗外,月光皎洁,那片令她心悸的药田,此刻正随着夜风轻轻摇摆。
所有草药的叶片起伏,发出沙沙的声响,那节奏……竟与她此刻狂乱的心跳,完全同步!
她怔怔地看着这一幕,忽然明白了什么。
她缓缓坐起身,走到窗边,吹熄了灯。
在重归的黑暗里,林墨第一次,主动闭上了眼睛。
从此,她不再惧怕长夜。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北境戍边大营。
刚刚结束轮换、风尘仆仆归来的蓝护卫,正听着副将面带忧色地汇报着一件怪事。
“统领,兄弟们……最近都在做同一个梦。”
蓝护卫眉峰一凛,示意他继续。
“每到深夜,大家都会梦见……梦见那位大人身披玄甲,在我们营中巡视。更邪门的是,第二天醒来,所有人的铠甲都会变得异常合身,像是被重新量体调整过一样,连刀鞘里的保养油都变得格外润滑。”
起初,士兵们将此视为吉兆,士气大振。
但渐渐地,一种诡异的不安开始蔓延。
因为梦中的那个人,从不开口说话,甚至没有表情。
她只会在巡营的某一刻,停下脚步,用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静静地望向某个方向。
而次日,那个方向,必有敌袭!
“就像今夜,”副将的声音都在发颤,“半个营的人都梦到她望向了正北。可斥候刚刚回报,北面风平浪静,连一只兔子都没有!”
蓝护卫沉默不语,提着刀,独自走出了帅帐。
子时,他亲自守在营地中央的了望台上。
果然,异象发生了。
他亲眼看见,营帐中,一个又一个的士兵,在睡梦中,竟同时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们的眼神空洞而迷茫,却又无比精准地,齐齐望向了正北方的夜空,口中无意识地喃喃自语:
“她来了……”
那诡异的场面,足以让最悍不畏死的勇士头皮发麻!
蓝护卫眼中寒光一闪,猛地拔出腰间的佩刀,朝着虚空,狠狠劈下!
“铮——”
刀锋过处,空气发出一阵刺耳的嗡鸣。
就在这一瞬间,所有“梦游”的士兵,像是被抽走了魂魄一般,齐刷刷地倒回枕上,瞬间陷入了沉睡。
黎明时分,蓝护卫将副将收集来的、所有关于梦境的记录,付之一炬。
他对着整营将士,下达了一道冰冷的命令:“此为军心动摇之妖术。今后,任何人再敢提及梦境一字,以违令论处,斩!”
当晚,他独自坐在帅帐之中,擦拭着那把从未沾染过自己人鲜血的刀。
忽然,一股刺骨的寒意从帐顶袭来。
他缓缓抬头,瞳孔骤然收缩。
只见帅帐的内顶上,因温差凝结的霜花,竟在无声无息地蔓延、汇聚,最终拼凑出了一张他熟悉到不敢去想的、清冷的面孔!
蓝护卫握着刀柄的手青筋暴起,却终究没有再挥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