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她连梦都不占(2 / 2)
他只是面无表情地与那张霜花凝成的脸对视了片刻,然后,吹灯,就寝。
再睁眼,已是天光大亮。
帐顶的霜花早已融化,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他起身披甲,感受着那恰到好处的松紧,嘴角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极淡的弧度。
他知道。
昨夜,她真的没来。
旧宫,聋令亭。
阿阮正指导着新一代的使徒,进行“共感入梦”的古老仪式,旨在与那些逝去的、拥有“共感文”能力的先辈通灵。
仪式中,所有人的意识都被牵引着,进入了一片白茫茫的雾气。
雾气深处,一座孤零零的空屋浮现。
屋子中央的桌上,静静地放着一封信。
信封上,用一种他们从未见过、却能瞬间读懂的字体写着:给记得我的人。
一名最年轻的使徒抑制不住好奇,在意识中伸出手,想要去拿那封信。
就在他的“手”即将触碰到信封的刹那,整间屋子,毫无征兆地开始崩塌!
墙壁化作灰尘,地面沉入深渊,唯有那封信,依旧悬浮在半空。
最后时刻,信封自动开启。
飞出的不是信纸,而是成百上千只黑色的纸蝶。
每一只蝴蝶的翅膀上,都写着一个字。
它们漫天飞舞,组合成了一句冰冷的话:
“别来找我。”
“醒来!”阿阮的声音在每个人脑海中炸响。
众人瞬间脱离梦境,个个脸色苍白。
一名弟子不解地问道:“师祖,为何要终止?我们……我们差一点就能……”
“从今往后,共感文,不入梦界。”阿阮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为什么?”
阿阮望向亭外那片广阔的天地,轻声道:“因为她把梦的钥匙,扔进了醒着的地方。”
与此同时,民间关于“饮宁心湖水可梦见苏妃娘娘”的传言愈演愈烈。
无数百姓跋涉千里,只为求得一瓢湖水,夜饮后果然入梦。
梦中,那位传说中的女子或端坐镜前梳发,或在湖心亭中抚琴,转身一笑,便能解人忧愁。
湖畔,渐渐成了新的圣地。
林墨得知此事后,什么也没说,只是派人取来一种名为“静心藻”的水草,大量投放于宁心湖中。
七日后,所有饮用湖水的百姓,梦境发生了改变。
他们依旧能看见那个人,但她总是背对而坐,无论如何呼唤,也绝不回头。
再过七日,梦中,人影消失,只剩下一面空荡荡的铜镜。
又过七日,连镜子也消失了,唯余一缕若有若无的、冷冽的香气。
最终,再也无人能梦到她。
但一个更奇妙的现象发生了。
许多人在梦中,虽然什么也没看见,醒来后却突然学会了治疗小病的方法,或是辨认草药的诀窍,甚至有人在一夜之间,拥有了识破谎言的敏锐直觉。
村中最有智慧的长老,望着那片恢复了平静的湖水,长叹一声:
“她不再给我们答案了。她给了我们,问问题的眼睛。”
乾元殿。
皇帝萧景珩,已重病昏迷三日。
太医束手无策,百官跪地哀泣,整个王朝都笼罩在绝望的阴云之下。
最后一夜,皇后率领后宫众人与皇子公主,跪守在寝殿之外。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回天乏术之际,殿内忽然传来内侍惊喜的尖叫。
众人冲入殿内,只见昏迷中的皇帝嘴唇微微翕动,用气若游丝的声音,唤出了两个字:“……烬宁……”
所有人屏住呼吸,期待着奇迹的发生。
然而,他并没有醒来。
只是,一滴清泪,从他紧闭的眼角,缓缓滑落,坠入明黄色的枕畔。
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那滴泪,没有浸湿锦缎,反而像被无形的火焰灼烧,向上蒸腾,化作一缕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白气。
白气在空中盘旋片刻,竟隐隐勾勒出一个高挑而模糊的人形轮廓。
就在此时,窗外夜空中,十七颗帝王星宿,竟在同一时刻爆发出璀璨的光芒!
星光穿透窗棂,精准地投射在那缕泪气所化的人形之上。
光芒与白气重合的刹那——
龙榻上的萧景珩,猛地睁开了双眼!
他大口呼吸着,眼神清明,气息竟在数息之间就恢复了平稳。
“陛下万岁!”殿内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狂喜叩拜。
萧景珩却仿佛没有听见,只是挥了挥手,示意所有人退下。
他独自一人,缓缓起身,推开窗,望着那片已恢复如常的星空,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低语道:
“你连我的梦,都不肯住下……是因为,你早就住进了我醒着的,每一次呼吸里。”
次日,大病初愈的皇帝,颁下了登基以来最令人费解的一道诏书:
“天下,休提‘显灵’之事。凡以朕,或以‘故人’之名立祠、造像、祈梦者,以大不敬论,斩。”
自那日起,乾元殿永夜不点长明灯。
唯有每日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会准时穿过窗棂,温柔地洒在那张空置已久、与龙椅并列的凤座之上。
那一夜,林墨睡得前所未有的安稳。
次日晨光熹微,她推开药庐的门,准备开始新一天的煎药。
空气中弥漫着草木清香,一切都与往常无异,却又仿佛有哪里不同。
一种难以言喻的、完美的秩序感,正从那座沉寂了一夜的铜炉上,悄然散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