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亡命闸北(2 / 2)
整个巷口充斥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腐臭!被埋在腥臭垃圾堆里的杀手一时失去了视野和行动能力,挣扎着想要脱身。
黄振亿根本没去看结果!就在垃圾堆倾泻而下、阻挡视线的瞬间,他就如同一条滑溜的泥鳅,拖着伤腿,用尽最后的气力朝着巷子旁边一条更窄、更黑、几乎只能算排水沟的缝隙猛地钻了进去!身影瞬间消失在令人窒息的黑暗和恶臭之中!
冰冷的夜风如同刮骨钢刀,抽打在黄振亿汗水和血水交织的脸上。他不知道自己拖着那条几乎失去知觉的伤腿,在迷宫般的棚户区里亡命奔逃了多久。每一次拐弯,他都觉得身后阴影里有刀锋的寒光;每一次跌倒再爬起,都耗掉他最后一丝力气。直到前方传来微弱的水流声和一股更浓重的水腥气。
一条浑浊的小河沟横亘在眼前——这是苏州河一条不起眼的小支汊。河面不宽,水流迟缓,在惨淡的月光下泛着墨绿色的油腻光泽。河对岸,是大片沉寂的工厂轮廓,巨大烟囱的黑影沉默地指向铅灰色的夜空。河这边,靠近黄振亿的位置,泊着几条破旧的小舢板和木筏子,被粗缆绳随意地拴在岸边腐朽的木桩上。码头?不,更像是一个荒废的小渡口。
一艘极其破旧的小舢板,就在离他最近的水边。船身朽烂,船底似乎还积着浅浅的污水。一个戴着破斗笠的老汉,佝偻着背,正慢吞吞地弯腰解着拴在木桩上的绳索,似乎准备撑船离开。老汉动作迟缓,对身后棚户区里隐约传来的骚动和惨叫充耳不闻,仿佛生活在另一个世界。
渡河!这是唯一的生路!黄振亿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光芒。他顾不上腿伤,跌跌撞撞地冲到岸边,喘着粗气,嗓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老头!…撑…撑船!过河!快!” 他一边吼着,布满血丝的凶狠眼睛死死瞪着老汉,一只手已经不由自主地伸向腰间鼓囊囊的部位——那里藏着他最后保命的匕首!威胁的意图不言而喻。
那撑船的老汉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凶神吓懵了,动作彻底僵住,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惊恐,握着撑篙的手微微发抖,嘴唇嚅嗫着,却发不出完整的音节。
黄振亿心中焦急万分,只道这老汉吓破了胆。他正欲再厉声威吓,甚至准备强行夺船,异变陡生!
那看似惊惶失措、佝偻着背的老汉,在黄振亿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他脸上时,握着长长撑篙的双手猛地一拧!那根看似粗糙的竹篙下半截瞬间脱离!露出的根本不是竹根,而是一截打磨得异常尖锐、闪着乌光的沉重铁钎!老汉腰杆瞬间挺直,浑浊的眼睛里杀机爆射!那根致命的铁钎如同毒蛇吐信,带着尖锐的破空声,闪电般直刺黄振亿毫无防备的心口!动作之快,与之前的老迈迟缓判若两人!这根本不是什么摆渡老汉,这是早已埋伏在此的第三把刀!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黄振亿瞳孔骤然缩成针尖!他所有的神经在这一刻被压缩到了极致!求生的本能让他腰部爆发出不可思议的扭力,身体在不可能的情况下硬生生向旁边侧开半尺!同时,他那只伸向腰间的手,以快得几乎看不清的速度拔出了匕首!
噗嗤!
尖锐的铁钎没能刺中心脏,却狠狠捅穿了黄振亿左肩靠近锁骨的位置!巨大的冲击力带着他向后踉跄!剧痛如同电流瞬间贯穿全身!
“呃啊!”黄振亿发出野兽般的痛嚎,但他手中的动作没有丝毫停滞!就在身体被铁钎刺穿带偏的同时,他那柄锋利沉重的匕首也带着他全身的疯狂和凶戾,由下而上,斜着狠狠捅进了“老汉”的腰肋之间!匕首毫无阻碍地穿透了薄薄的棉衣,深深没入柔软的腹腔之中!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刀刃切断内脏的滞涩感!
“唔…”假老汉脸上的凶狠瞬间凝固,转为极致的痛苦和难以置信!他手中的铁钎力道一松。
黄振亿根本不给对方任何反应的机会!剧痛和恐惧彻底点燃了他的兽性!他左手死死抓住还插在自己肩膀的铁钎柄,防止对方搅动造成更大伤害,右手握着匕首的刀柄,在那老汉的腹腔里疯狂地旋转搅动!一下!两下!三下!温热的鲜血如同喷泉般从老汉的口鼻和伤口处狂涌而出,溅了黄振亿满头满脸!老汉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身体剧烈地抽搐着,软软地向后倒去,“噗通”一声栽进了浑浊腥臭的河水里,激起一片肮脏的水花。
黄振亿也踉跄倒退几步,勉强靠在岸边一根冰冷的石柱上才没跌倒。左肩胛骨传来的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鲜血迅速染红了半边棉袄,顺着胳膊滴滴答答地落在脚下的污泥里。他急促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肩部和脚踝的伤口,痛彻骨髓。他不敢拔出那根可怕的铁钎,只能咬着牙,用匕首割断自己棉袄下摆的布条,用牙齿配合右手,死死勒住肩膀上方靠近脖子的位置,试图减缓失血的速度。粗布条瞬间被涌出的鲜血浸透。
冰冷的河水浸泡着脚踝,血腥味在鼻端弥漫。对面工厂区的轮廓在黑暗中沉默着,像一头蛰伏的巨兽。暂时没有追兵的动静,但黄振亿知道,自己弄出的血腥动静太大了,这里绝不能再待!他挣扎着爬起身,目光扫过那几条破旧的舢板和木筏。靠它们过河目标太大,动静也大,在开阔河面上就是个活靶子!
他的目光最终死死盯住了河面上漂浮着的一样东西——一根粗大、腐朽、被河水泡得发黑的半截原木,不知是从哪里冲下来的。它正顺着缓慢的水流,无声地向对岸漂去。
就是它了!黄振亿眼中闪过一丝疯狂。他忍着钻心的剧痛,踉跄着扑进冰冷的河水里。河水带着刺骨的寒意瞬间包裹了他受伤的身体,让他浑身一激灵。他扑腾着,奋力游向那截浮木,用还能动弹的右手死死抱住。冰冷的木头给了他一点点依托。他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将整个身体尽可能地沉入浑浊的水中,只留下口鼻艰难地露出水面呼吸,借着浮木的浮力,随着河流缓缓漂向对岸那片巨大的、如同怪兽巢穴般的废弃工厂剪影。浑浊冰冷的河水冲刷着他肩头的伤口,每一次水流涌动都带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和冰冷的麻木感,但他死死咬住牙关,将呻吟压在喉咙深处。漂向对岸的每一秒,都漫长如同一个世纪。
冰冷的河水终于无法再承载身体的重量。黄振亿挣扎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那截腐朽的浮木推向岸边淤泥,自己则如同一条搁浅的死鱼,手脚并用地从黏滑浑浊的泥水中爬上了岸。每一次挪动,左肩那根深入骨头的铁钎都在剐蹭撕裂着血肉,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几乎晕厥。右脚的扭伤也在冰冷的河水和淤泥的浸泡下彻底麻木肿胀起来。他半躺在冰冷的泥地上,大口地喘息,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血腥和污水的腥臭。身上的棉袄早已被血水和泥浆浸透,沉重而冰冷地贴在身上,让他感到刺骨的寒意。
前方,巨大的黑影如同匍匐的远古巨兽,在惨淡的月光下显露出轮廓——那是“大丰纺纱厂”。早已废弃多年,高大的砖砌厂房外墙爬满了枯萎的藤蔓,破碎的窗户如同黑洞洞的眼眶。巨大的烟囱沉默矗立,指向铅灰色的夜空。厂区内部一片死寂,只有风吹过破败铁皮的呜咽声,如同鬼魂的低泣。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味、朽木味和一种陈年灰尘的窒息感。
只有这里了…黄振亿绝望地意识到自己再也跑不动了。他挣扎着爬起身,拖着一条伤腿,踉跄着推开一扇早已锈蚀、虚掩着的巨大铁门。铰链发出刺耳尖锐的呻吟,在空旷死寂的厂区内反复回荡,听得他自己头皮发麻。
门内,是无边无际的黑暗。浓重的黑暗几乎吞噬了所有光线。只有几缕微弱的月光穿过高窗上残破的玻璃,在地面上投下几道惨白扭曲的光斑,反而更衬得整个空间幽深诡异。巨大的纺织机器如同史前巨兽的骨架,在黑暗中沉默矗立,轮廓模糊不清。空气中漂浮着细密的尘埃,在光柱里翻滚舞动。地面覆盖着厚厚的、不知堆积了多少年的棉絮、灰尘和碎砖瓦砾,踩上去无声无息,如同踏在厚厚的尸骸之上。
黄振亿扶着冰冷的机器外壳,一步一步向厂房深处挪动。每一次挪动都伴随着肩头撕裂般的剧痛和脚踝钻心的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