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货栈惊魂(2 / 2)
“医生!穆勒医生!快来人啊!陆探长出事了!!”
福昌货栈内,硝烟弥漫,血腥味与灰尘味混合在一起,令人窒息。枪声已经停歇,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压抑的呻吟。
李善福矮壮的身体蜷缩在一堆翻倒的麻袋后面,左臂中枪处血肉模糊,鲜血染红了他半边深青色的绸衫。他脸色惨白如金纸,冷汗和血水混在一起从额角滚落,眼神因为剧痛和失血而涣散,但深处依旧燃烧着困兽般的疯狂和一丝绝望。他那只曾试图拉下拉环的手无力地垂在身侧,指尖距离那个致命的金属环只差毫厘!两名探员的枪口死死指着他,只要他稍有异动,立刻就会被打成筛子。
另外三名参与反抗的苦力打扮的汉子,两个已经倒毙在血泊中,一个被子弹击穿大腿,疼得在地上翻滚哀嚎。三名探员也挂了彩,一人肩头被铁钩划开一道血口,一人手臂被匕首割伤了衣袖,所幸都是皮外伤。费沃里如同冰冷的煞神,一步步走近动弹不得的李善福。
“拉环后面是什么?毒气?炸药?”费沃里的声音如同冰锥,直刺李善福的心底。刚才那千钧一发之际,他和手下探员精准的火力压制,成功阻止了李善福拉动那个致命的拉环。
李善福咧开嘴,露出一个混合着痛苦和讥讽的惨笑,因失血而声音嘶哑断续:“嘿嘿……咳咳……巡捕狗……有种……就自己……拉一下……试试?看看……是你快……还是老子……的‘小点心’快!”他目光怨毒地盯着费沃里,毫无吐露的意思。
费沃里眼神更加冰冷。他没时间跟这个亡命徒耗下去!陆连奎那边情况不明,每一秒都宝贵!他猛地一挥手,对手下厉声道:“把他拖开!彻底搜查!小心那个拉环和附近的区域!一寸都不要放过!特别是那种布!”他指着旁边散落着深乌色“老青粗布”的麻袋。
探员们立刻行动,两人小心翼翼地将李善福从麻袋后拖开,远离那个危险的拉环区域。另外一人则迅速绕到李善福刚才藏身的货物堆后面仔细探查。费沃里则快步走向那些散落在地的“老青粗布”麻袋。
就在一名探员拖拽李善福时,动作幅度稍大,李善福怀里一个扁平的硬壳本子被甩了出来,“啪”的一声掉在满是灰尘的地上。
费沃里目光如电,一眼扫过。那是一本黑色硬皮封面的账本,样式与在集粹斋搜到的那本蓝布账本不同,显得更薄更精致些。他立刻上前一步,弯腰想要捡起。
几乎同时,李善福看到那本账本掉落,如同被踩了尾巴的毒蛇,眼中爆发出最后一丝疯狂的光芒,竟不顾一切地用还能动弹的右手猛地向那本账本抓去!口中发出嘶哑的呜咽:“不……是我的!!”
“找死!”负责看押他的探员眼疾手快,枪托狠狠砸在李善福的右手腕上!
咔嚓!一声清晰的骨裂声伴随着李善福撕心裂肺的惨嚎响起!
费沃里已经将那本黑色账本稳稳抓在手中,看也没看在地上翻滚哀嚎的李善福一眼,迅速翻开封面。里面的纸张材质明显优于集粹斋那本,字迹也更工整清晰。他飞速地翻动着,目光如同扫描仪般掠过一行行记录。
前面大部分是货栈正常的流水进出账,米粮、土产、五金杂物……时间跨度很大。费沃里直接翻到最后几页。突然,他的手指停在了倒数第三页的一条记录上,眼神骤然凝固!
“甲戌年三月初四(1934年3月初四) 付汇丰银行本票壹张,计洋贰仟肆佰圆整。凭‘庚’字金押提取。注:急件,袁老板亲取。付讫。”
日期是昨天!而备注中的“庚字金押”四个字旁边,被人用一种特殊的、极细的朱砂笔,画着一个极其隐晦、只有黄豆粒大小的特殊标记——那赫然是一个微缩的、线条凌厉的牛角符号!与隆昌染坊布匹中发现的致命螺纹部件上的印记一模一样!
“庚字金押……袁老板……”费沃里低声念出这几个字,一股寒意瞬间从脊椎窜升!这绝非普通的货栈交易!“金押”是黑道上对大宗贵重物品或秘密契约抵押的代称!“庚”字更是五行属金!这很可能是“青衣”组织内部一种高级别的秘密交割凭证或接头信物!而这个“袁老板”,竟能凭此信物从汇丰银行提取如此巨款(相当于数百名工人一年的工钱),其地位和能量绝非李善福之流可比!很可能是“青衣”组织中身份更高的核心人物!这条毒蛇,终于露出了更粗壮的尾巴!
“督察长!找到了!”这时,在货物堆后搜查的探员发出一声压抑着兴奋的呼喊。他费力地从几个大木箱后面拖出一个同样捆扎着深乌色“老青粗布”的麻袋,但与众不同的是,这个麻袋的外面,被人用黑漆潦草地写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周”字!而在麻袋旁边,还散落着一张揉皱的、沾着几点污迹的便签纸。
费沃里立刻上前接过便签纸,展开一看,上面是几行匆忙写下的字迹:
“李老板:
布拾卷(10卷)齐。新加的‘料’都在里头,老法子,务必小心。款子回头再结。
**周阿四”
** 日期:甲戌年三月初三(1934年3月初三)——正是柳素英被杀、阿强受伤的后一天!
“周阿四!”费沃里眼中精光爆射!这份便签彻底坐实了周阿四与李善福的交易,而且明确提到“新加的料”!这“料”是什么?是更多的牛角毒针部件?还是别的杀人工具?周阿四昨天还在送货!
他猛地转身,目光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钉在李善福那张因剧痛和失血而扭曲的脸上:“说!‘庚字金押’在哪?‘袁老板’是谁?!周阿四现在藏在哪?!”
李善福躺在地上,左手和右腕的剧痛让他几乎昏厥,大量的失血已经让他意识模糊。听到“袁老板”三个字,他那双涣散的眼睛里本能地掠过一丝深入骨髓的恐惧,仿佛这个名字本身就代表着比死亡更可怕的东西。他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喉咙里却只发出咯咯的怪响,涎水混着血沫从嘴角淌下。他艰难地抬起那只被砸断腕骨的右手,指向费沃里手中的黑色账本,又似乎想指向某个方向,最终却颓然无力地垂下,眼神迅速黯淡下去。
“混蛋!说!”费沃里怒喝一声,上前一步想揪起他。
“督察长!小心身后!”一名探员突然发出撕心裂肺的警告!
还没等费沃里完全反应过来,异变陡生!
货栈大门斜上方那扇被灰尘覆盖、原本毫不起眼的气窗玻璃突然爆裂!碎片四溅中,一个黑乎乎、拳头大小的东西带着风声呼啸着砸了进来!目标直指蜷缩在地的李善福!
“手雷?!”探员们的惊呼带着绝望的破音!
费沃里瞳孔骤缩,身体反应快过思维,在听到玻璃破碎声的刹那已经本能地全力向侧面扑倒!
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在狭窄的、堆满易燃物的货栈内部轰然爆发!刺目的火光瞬间吞噬了李善福所在的位置,狂暴的冲击波夹杂着炽热的金属碎片、燃烧的麻袋碎片和滚滚浓烟,如同地狱的巨口,猛烈地向四周扩散!费沃里只感觉一股巨力狠狠撞在后背上,将他连同身前的货物一起掀飞出去!
货栈内顿时陷入一片火海和浓烟!剧烈的咳嗽声、痛苦的呻吟声和被爆炸冲击波震得嗡嗡作响的耳鸣交织在一起。远处隐约传来巡捕房增援车辆凄厉的警笛声,正高速向太阳庙路逼近。
费沃里挣扎着从一堆倾倒燃烧的麻袋下撑起身体,耳朵里轰鸣不止,背部传来阵阵灼痛和撞击的钝痛,视线被浓烟和飞舞的火星遮蔽。他死死攥着那本染上自己血迹的黑色账本,目光穿透混乱的烟与火,死死锁定在李善福刚才所在的位置——那里只剩下一个焦黑的坑洞和一堆燃烧的残骸碎块。李善福,连同他可能吐露的秘密,被这精准而狠辣的灭口一击抹杀得干干净净!
“……袁老板!”费沃里抹了一把脸上的黑灰和血,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眼中喷射出狂怒的火焰。这条毒蛇,不仅阴狠,行动更是快如鬼魅!
广慈医院三楼走廊已经乱成一团。
刺耳的警报声、沙利叶的哨音和呼喊声如同冲锋号,瞬间撕裂了医院的死寂。急促杂乱的脚步声从楼梯口和护士站方向传来,值夜班的医生护士们被惊动,惊慌地向特护病房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