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2章 深坑（1 / 1）
冰冷。刺骨的冰冷，意识像是沉在漆黑冰海深处的碎片，偶尔被暗流卷起，掠过一丝模糊的光影，随即又沉入无边的黑暗与死寂。
沈延清感觉自己被包裹在一种粘稠的、剥夺一切感官的虚无里。唯有疼痛，如同深海鱼类发出的幽微磷光，不时在神经末梢炸开，提醒着他残存的存在。腰侧的钝痛，后颈被重击后的闷痛，还有遍布全身、被殴打后的酸痛……这些感觉逐渐汇聚，一点点将他涣散的意识从深渊边缘拉扯回来。
他试图动弹，却发现四肢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被某种坚固的束缚牢牢固定着。他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里是一片模糊的、带着金属质感的灰白色。短暂的失焦后，视野逐渐清晰。
他躺在一张冰冷的、倾斜的金属台上，手腕和脚踝被厚重的皮质束缚带紧紧捆缚在台子边缘。周围是一个狭小的、没有任何窗户的密闭空间，墙壁是光滑的、毫无缝隙的合成材料，散发着消毒液和某种难以形容的、带着微甜气息的化学试剂的混合味道。头顶是一盏嵌入式的、散发着惨白光芒的无影灯，光线直射下来，让他无法完全看清房间的全貌，但也剥夺了任何阴影可供藏匿。这里不是监狱的牢房，更像是一个……实验室的观察隔离间，或者……审讯室。
记忆如同破碎的潮水，带着血腥气汹涌回灌——实验室、搏斗、U盘、高逸冰冷的眼神、还有……林夕最后逃离时那双含泪却决绝的眼睛。
林夕……她成功逃出去了吗？U盘……他猛地想起自己最后的动作，那个在倒地瞬间完成的、悄无声息的调换。真正的U盘，应该在她那里。一丝微弱的希望，如同风中残烛，在他心底摇曳。
就在这时，对面光滑的墙壁突然无声地滑开一道缝隙，高逸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依旧穿着那身剪裁合体的灰色风衣，脸上带着那种令人厌恶的、仿佛洞悉一切并掌控全局的平静微笑。他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缓步走了进来。
“沈教授，感觉如何？”高逸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带着一种金属般的质感，“不得不说，你的身体素质和对疼痛的耐受度，远超我们之前的评估。这很好，说明‘天赋’确实流淌在你的血脉里。”
沈延清闭了闭眼，没有回应。他在积攒力气，也在观察。除了高逸，门口还站着两名穿着黑色作战服、面无表情的守卫。
“我们对你并没有恶意，沈教授。”高逸走到金属台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手指在平板电脑上滑动着，“相反，我们非常欣赏你的才华和潜力。你父亲未能完成的伟大事业，正需要你这样的继承者来推动。”
他将平板电脑转向沈延清。屏幕上显示着一系列复杂的心血管结构三维模型和实时数据流，其中一些参数和路径，赫然与沈延清在父亲蓝皮书中看到的、那些激进到近乎禁书的设想高度吻合，甚至……更为精进和大胆。
“看到了吗？这就是‘穹顶’正在进行的，‘普罗米修斯计划’的全新阶段——‘新生’。”高逸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狂热，“我们克服了你父亲当年遇到的大部分技术壁垒，尤其是在‘催化剂’的定向诱导和稳定性控制方面，取得了突破性进展。我们甚至已经开始了……有限的人体应用。”
人体应用？！沈延清的心脏猛地一缩！父亲当年正是因为预见并恐惧“催化剂”可能对人体产生的不可控变异和远期风险，才最终陷入绝望，称之为“制造怪物”。这些人，竟然已经将其用在了人身上！“你们……在对活人进行实验？”沈延清的声音沙哑干涩，带着无法抑制的愤怒和寒意。
“别说得那么难听，沈教授。”高逸微微一笑，收回平板，“是‘志愿者’，为了人类医学的进步，自愿承担风险的先驱。当然，过程确实需要……一些优化。而这，正是我们需要你的地方。”
他俯下身，目光锐利地盯住沈延清的眼睛：“你闯入实验室，应该看到了赵启明留下的那些不成熟的作品。不稳定，充满缺陷，距离真正的‘新生’还差得很远。我们需要你的直觉，你的掌控力，来完善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步——如何让‘催化剂’在人体内达到完美的平衡与可控，真正实现组织的超速再生与功能强化，而不是……走向崩溃和异化。”
沈延清感到一阵恶寒。这些人不仅仅是疯狂，他们已经彻底越过了伦理的底线，将人命视为可以随意雕琢和废弃的实验材料。“休想。”沈延清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眼神冰冷如刀，“我绝不会成为你们的帮凶。”
高逸脸上的笑容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失望。“沈教授，我以为你是个聪明人。你应该明白，拒绝合作，对你，对你关心的人，都没有任何好处。”他直起身，对门口的守卫使了个眼色。一名守卫走上前，手里拿着一个装着透明液体的注射器。
“这是最新迭代的‘催化剂’基础样本。”高逸的声音恢复了那种毫无感情的平稳，“我们需要收集它在不同应激状态下，尤其是在像你这样拥有特殊遗传背景的个体内的初步反应数据。这不会太痛苦，只是……有些不受控制的小副作用。”
他看着沈延清眼中迸发出的抗拒和愤怒，补充道：“当然，如果你改变主意，愿意合作，我们可以立刻停止这一切，并给予你应有的地位和资源。甚至……可以保证林夕医生的绝对安全。”林夕的名字像是一根针，狠狠刺入沈延清的心脏。注射器的针尖在惨白的灯光下闪烁着寒光，缓缓逼近。
沈延清咬紧牙关，全身肌肉绷紧，束缚带深深勒进他的皮肉。他知道，一旦这种危险的物质进入他的身体，后果不堪设想。他可能变成怪物，可能失去自我，甚至可能……死去。
但他更知道，他绝不能屈服。屈服，意味着成为这些疯子的工具，意味着父亲坚守的底线被彻底践踏，也意味着林夕即使暂时安全，未来也将永远活在“穹顶”的阴影之下。
他看着那逼近的针尖，眼中没有丝毫妥协，只有一片沉静而决绝的火焰，在深渊的边缘，孤独而倔强地燃烧。
他猛地抬起头，迎向高逸的目光，用尽全身力气，一字一顿地说道：“你们……休想得逞。”针尖，刺破了皮肤，冰冷的液体，开始注入他的血管。深渊，响起了实验开始的序曲。而回响的，是绝不屈服的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