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3章 之鲑（1 / 1）

雨水像是冰冷的鞭子，无情地抽打着林夕早已麻木的身体。她蜷缩在排水涵洞出口内侧的阴影里，大口喘着气，肺部火辣辣地疼。涵洞内弥漫着污水和腐烂物的刺鼻气味，脚下是滑腻的淤泥，每移动一步都异常艰难。

穿越废料场的经历如同噩梦。她在扭曲的金属废料和未知的化学废弃物堆中攀爬、躲藏，好几次险些滑倒坠入深坑，手臂和膝盖都被尖锐的边角划破，鲜血混着泥水，带来阵阵刺痛。她听到了远处搜捕人员模糊的呼喝声和犬吠声，心脏一次次提到嗓子眼，只能凭借地形和暴雨的掩护，拼命向前。

现在，她终于看到了出口。涵洞外是更加汹涌的河道，浑浊的河水在暴雨中翻腾，对岸是笼罩在雨幕中的、模糊的城市边缘轮廓。按照周屿的路线，她需要逆着水流，向上游方向移动大约一公里，那里有一个废弃的小型货运码头，可能有办法离开这片区域。

体力早已透支，寒冷和饥饿不断侵蚀着她的意志。她紧紧攥着口袋里的U盘和手机——手机电量已经耗尽，变成了一块冰冷的砖头。她现在真正是孤身一人，与所有联系断绝。不能停下。

她咬着牙，将湿透的、沉重的外套裹紧一些，再次涉入齐腰深的冰冷河水中。水流的力量超乎想象，推搡着她，试图将她卷向下游。她必须用尽全身力气，抓住岸边突出的岩石或枯萎的树根，一点点地逆流而上。

雨水模糊了视线，河水冰冷刺骨，四肢早已冻得麻木，只是凭借本能机械地移动。脑海中，沈延清最后的身影和那双决绝的眼睛不断浮现，成为支撑她不被河水冲走、不被绝望吞噬的唯一力量。他还在等着她。等着她带着希望回去。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感觉力气即将耗尽，手臂再也无法抓住下一块岩石时，前方雨幕中，隐约出现了一个歪斜的木制栈桥轮廓。废弃的货运码头！

希望重新燃起，她鼓起最后一丝力气，奋力向栈桥游去。终于，她的手触碰到了腐烂但尚且坚固的木质桥墩。她艰难地攀爬，湿透的衣服吸满了水，沉重得如同铁甲。她几乎是拖着身体，爬上了摇摇欲坠的栈桥，瘫倒在满是积水的粗糙木板上，剧烈地咳嗽着，连呼吸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稍微喘息片刻，她强迫自己坐起身，环顾四周。码头很小，几乎已经完全破败，只有一艘看起来同样破旧不堪的小型驳船被缆绳松散地系在栈桥尽头，在风浪中起伏。船上没有灯光，似乎空无一人。这是唯一的选择。

她挣扎着站起来，踉跄着走向那艘驳船。船身油漆剥落，锈迹斑斑，散发着鱼腥和柴油混合的气味。她踏上跳板，跳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有人吗？”她试探着低声喊道，声音在风雨中微弱得几乎听不见。没有回应。只有风雨声和河水拍打船体的哗哗声。

她小心翼翼地登上甲板，船舱的门虚掩着。她推开门，里面是一间狭小、杂乱的生活舱，弥漫着烟草和食物腐败的味道。一个穿着脏兮兮雨衣、头发花白凌乱的老者，正背对着她，就着一盏昏暗的蓄电池灯，修补着一张破渔网。

听到动静，老者猛地回过头，露出一张被风霜刻满皱纹、眼神却异常锐利的脸。他看到浑身湿透、泥泞不堪、脸上还带着擦伤的林夕，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和警惕。

“你是什么人？”老者的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地方口音，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手边的一把鱼叉。林夕心中一紧。她不能暴露真实身份和遭遇。

“大叔……我，我是来这边徒步的，遇到暴雨，迷路了，还不小心摔下了河……”她快速编造着理由，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可怜又无助，身体配合着瑟瑟发抖，“求求您，帮帮我，带我离开这里，到有人的地方就行……我会付您钱的……”她摸索着口袋，掏出仅有的、被水浸湿的几张钞票。

老者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她，目光在她破损的衣服和脸上的伤痕处停留了片刻，显然不完全相信她的说辞。这片区域荒僻，根本不是徒步路线。“这天气，船开不了。”老者冷冷地说，语气生硬。

“求您了……”林夕几乎要哭出来，不是伪装，而是真实的绝望，“我……我可以帮您干活，什么活都行……只要离开这里……”她不敢说去报警，怕引起对方更多的猜疑。老者沉默着，昏黄的灯光下，他的表情阴晴不定。外面的风雨声更急了。

良久，他叹了口气，指了指角落一个堆着杂物的破旧沙发：“坐下吧。把湿衣服拧拧。这鬼天气，算你运气好，撞到我这儿。”

林夕几乎要虚脱，连声道谢，踉跄着走到沙发边，也顾不得脏，坐了下来。她不敢完全放松，依旧警惕地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老者。老者不再理会她，继续修补他的渔网，但动作明显慢了下来，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林夕蜷缩在沙发上，冰冷的湿衣贴在皮肤上，带来阵阵寒意。她悄悄将手握紧，感受着口袋里U盘坚硬的轮廓。

她就像一条逆流而上的鲑鱼，顶着狂风暴雨，穿过污浊的暗流，伤痕累累，但依旧执着地向着目标泅渡。她不知道前方还有什么在等待着她，但她知道，自己必须走下去。这艘破旧的驳船，成了她逃亡路上，一个短暂而不确定的避风港。而真正的风暴，还远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