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5章 临河(1 / 1)
柴油发动机发出沉闷而有力的轰鸣,打破了黎明前最后的寂静。破旧的驳船像一头苏醒的老水牛,缓缓调转船头,笨拙却坚定地逆着渐趋平缓的水流,向上游驶去。
陈老头站在狭小的驾驶舱里,布满老茧的手稳稳把着舵轮,浑浊的目光穿透沾满水汽的舷窗,凝视着前方依旧被灰蒙蒙雨幕笼罩的河道。他沉默得像一块河底的礁石。
林夕没有待在舱内。她裹紧了那件半干不湿、依旧散发着河泥和鱼腥味的外套,站在船尾甲板的屋檐下。冰冷的晨风夹杂着细密的雨丝扑面而来,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却也让她因疲惫而混沌的大脑清醒了不少。
她需要思考,需要规划下一步。陈老头只说送她到下一个镇子,上了岸便各不相干。到了镇上,她首先需要找到一个安全的、能联系外界的办法。周屿给她的备用手机没电了,她需要充电,或者找到公共电话。然后,她必须想办法将U盘里的数据送出去,送到一个足以信任、并且有能力对抗“穹顶”这种庞大势力的地方。
警方?经过码头区警局那次,她对当地警方能否信任,甚至能否保证她的安全,产生了深深的怀疑。“穹顶”的触手可能比她想象的伸得更长。
直接联系媒体?风险太大,而且没有确凿证据(U盘数据尚未解读),很可能被当成疯子的臆想。
最稳妥的,或许是联系她在医学院的导师,或者国内某个德高望重、且与沈巍山教授有过交情、了解部分内情的医学泰斗?但如何确保练习过程不被监控?
一个个念头在脑海中翻滚,又被现实的重重困难压下。她感觉自己像是一只被困在蛛网上的飞虫,四周都是看不见的、致命的丝线。
天色在航行中渐渐亮了起来,虽然依旧是阴沉的铅灰色,但雨终于停了。河道两岸的景象逐渐从荒芜的滩涂和废弃的工厂,变成了零散的农田和低矮的民居。偶尔能看到早起的渔民在岸边收拾渔网,或者货船鸣着汽笛交错而过。平凡的人间烟火气,让她恍如隔世,心中却更加酸楚。
大约两个多小时后,一个依河而建的小镇轮廓出现在前方。灰瓦白墙的房屋鳞次栉比地坐落在缓坡上,一座石拱桥连接着两岸,桥下船只往来,码头上人影绰绰。相比之前那个充满死亡气息的工业码头,这里充满了生活的气息。
“临河镇到了。”陈老头的声音从驾驶舱传来,依旧没什么起伏,“前面码头,你自己下。”驳船缓缓靠向一个相对僻静的简易码头。陈老头甚至没有完全停稳,只是将船身贴近,示意林夕可以下去了。
林夕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沉默而神秘的老者,深深鞠了一躬:“陈大叔,谢谢您。”陈老头只是摆了摆手,目光依旧看着前方,仿佛她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过客。
林夕不再犹豫,看准时机,踏着湿滑的跳板,几步跨上了码头坚实的木板。她双脚落地时,竟有一种虚脱般的无力感,几乎站立不稳。
她站稳身形,回头望去。驳船已经调头,冒着黑烟,慢吞吞地向着来时的方向驶去,很快便消失在河道拐弯处,仿佛从未出现过。现在,她真正是孤身一人了。
她站在码头上,清晨的寒意让她抱紧了双臂。码头上忙碌的人们投来好奇的目光,她这身狼狈不堪的装扮和苍白的脸色,与这个宁静的小镇格格不入。
她必须立刻行动起来。首先,需要找一个地方整理一下,至少把脸和手洗干净,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扎眼。然后,找到电话或者能给手机充电的地方。
她辨认了一下方向,沿着青石板铺就的街道,向镇子里走去。街道两旁是早点铺子和杂货店,食物的香气飘来,让她空瘪的胃一阵痉挛。但她摸了摸口袋,仅有的现金在付给陈老头一部分后所剩无几,必须省着用。
她找到一处公共厕所,用冷水胡乱洗了把脸,看着镜中那个眼窝深陷、头发凌乱、嘴角还带着淤青的自己,几乎认不出来。她用力拍了拍脸颊,强迫自己打起精神。
走出厕所,她注意到街角有一家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兼营公用电话和手机维修的小卖部。就是那里了!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忐忑,朝着那小卖部走去。每一步都感觉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自己,或许是“穹顶”的眼线,或许只是她过度紧张产生的幻觉。
她推开了那扇挂着“公用电话”牌子的玻璃门,门上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柜台后,一个戴着老花镜、正在看报纸的老太太抬起头,疑惑地看着她。
“阿婆,请问……能借用一下电话吗?”林夕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些,同时掏出了那几张皱巴巴的湿钞票,“还有,您这里……能给手机充电吗?”
老太太推了推眼镜,打量着她,目光在她破损的衣服和脸上的伤痕处停留了片刻,眉头微微皱起。
临河镇,这个看似普通的江南小镇,会成为林夕暂时的安全港,还是另一个危机四伏的陷阱?答案,就在这扇门后,在这个看似寻常的老太太眼中,或许已经悄然写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