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4章 船(1 / 1)
破旧的驳船在风雨飘摇的河面上起伏,如同一个疲惫不堪的醉汉。船舱内,昏暗的蓄电池灯将两人的影子投在斑驳的、沾满油污的墙壁上,随着船体的摇晃而扭曲变形。
林夕蜷缩在角落那张散发着霉味和鱼腥气的破沙发上,湿透的衣服紧贴着皮肤,带来一阵阵难以驱散的寒意。她不敢完全放松,身体依旧保持着一种随时可以弹起的紧绷姿态。右手始终插在外套口袋里,紧紧握着那枚冰冷的U盘,仿佛那是她与这个冰冷世界唯一的连接点。
自称姓陈的老渔民(林夕心里这么称呼他)依旧背对着她,修补渔网的动作缓慢而稳定,粗糙的手指灵活地穿梭在网线之间。舱内只有网梭摩擦的沙沙声、船外风雨的呼啸声以及河水拍打船舷的单调节奏。
沉默在狭小的空间里蔓延,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张力。林夕能感觉到,陈老头并不完全相信她那套“徒步迷路”的说辞。他的沉默更像是一种审视和等待。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是在炭火上煎熬。林夕的胃因为饥饿和紧张开始隐隐作痛,喉咙干得发烫。她悄悄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尝到了雨水和河水混合的咸腥味。“喝点。”
一个粗陶碗突然递到她面前,里面是半碗浑浊的、冒着微弱热气的液体。陈老头不知何时转过了身,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眼神里的锐利似乎缓和了些许。
林夕愣了一下,警惕地看着那碗水。“姜汤,驱寒的。”陈老头的声音依旧沙哑,但少了些之前的冷硬,“不喝,冻病了,更麻烦。”
他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林夕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接过了碗。碗壁传来的温热让她冻僵的手指稍微恢复了些知觉。她小口啜饮着,辛辣的姜味混合着一种说不清的、可能是草药的味道冲入喉咙,带来一股暖流,虽然微弱,却真实地驱散了一丝寒意。
“谢谢。”她低声道,声音依旧有些沙哑。陈老头没回应,转身从一个小柜子里拿出一个油纸包,扔给她。里面是几块硬邦邦的、看起来放了有些时日的烙饼。“吃的。将就点。”
林夕没有客气,拿起一块饼,费力地啃咬着。饼很硬,味道也谈不上好,但此刻对于饥肠辘辘的她来说,无异于珍馐美味。她小口却快速地吃着,努力补充着几乎耗尽的体力。
吃完东西,身上稍微暖和了一些,但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更凶猛地袭来。眼皮沉重得几乎要粘在一起。但她不敢睡,在这个完全陌生的环境和身份不明的老者面前,闭上眼睛意味着将自身安危完全交托出去。
她强打着精神,试图找些话题,一方面是为了保持清醒,另一方面也想试探一下这位陈老头。“陈……陈大叔,您一直在这里……跑船吗?”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陈老头修补渔网的手顿了顿,没有抬头,含糊地“嗯”了一声。“这天气……船真的不能开吗?”林夕又问,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这次,陈老头抬起头,昏黄的灯光下,他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深深看了林夕一眼,那目光似乎能穿透她拙劣的伪装,看到她内心深处的恐慌和秘密。
“姑娘,”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这河,这天气,都不算什么。真正不能开的,是人心里的船。”
他意有所指的话让林夕心头一跳,握着U盘的手更紧了。“我……我不明白您的意思。”她试图掩饰。陈老头低下头,继续摆弄他的渔网,不再看她。“不明白就好。有些事,明白了,船就真的开不动了。”他不再说话,舱内重新陷入那种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风雨声和网梭声交织。
林夕靠在沙发上,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这个陈老头绝非普通的渔民。他话里有话,似乎看穿了什么,却又没有点破。他收留她,是出于怜悯,还是另有目的?
她悄悄观察着船舱。除了生活必需品和一些渔具,角落里还堆着几个密封的、看起来相当结实的金属箱子,上面没有任何标识。舱壁上一处不起眼的地方,似乎有一块颜色略新的补丁,像是曾经安装过什么设备后被拆除。这里,真的只是一艘普通的破旧驳船吗?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风雨声似乎小了一些。陈老头终于补好了渔网,将其仔细卷好收起。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体,走到舱门口,推开一条缝隙,向外望去。“雨小了。”他头也不回地说,“天亮前,能走一段。”林夕心中一紧。“去哪里?”
陈老头转过身,昏暗中他的面容模糊不清,只有那双眼睛依旧锐利。
“送你到下一个镇子。上了岸,你自己想办法。”他的语气不容置疑,“我的船,只走这一段。”
林夕张了张嘴,还想再问些什么,比如下一个镇子是哪里,有没有电话,能不能报警……但看到陈老头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她将所有话都咽了回去。
能离开这片区域,到达一个有人的地方,已经是目前最好的结果。“谢谢您,陈大叔。”她再次真诚地道谢。陈老头摆了摆手,不再说话,开始检查船上的设备,为启航做准备。
林夕靠在沙发上,望着舱外依旧灰暗的天空和淅淅沥沥的雨丝。手中的U盘如同烙铁般滚烫。沈延清生死未卜,前路依旧迷茫,但这艘破船和这个神秘的老者,如同黑暗河面上突然亮起的一簇微弱的船火,虽然摇曳不定,却终究带来了一丝方向和暖意。她不知道这簇船火能照亮多远的路,但她知道,自己必须抓紧它,继续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