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尾声1.剑指北非上(1 / 1)
上海港的晨雾裹着咸腥的海风,将六百艘战船的帆影晕染成淡墨色的剪影。我站在“启明号”的舵楼,指尖划过檀香木制成的海图,上面用朱砂标出的航线如一道醒目的血痕,从长江口直指向北非的卡萨布兰卡。白砚昨夜送来的平安符在怀中温热,绣着的鸳鸯翅膀上还沾着油山桃花的香气,那是她凌晨时分从虔州赶来,鞋尖上的红泥在码头石阶上留下细碎的印记。
“将军,十六路将领的令牌都齐了。”刘鹏捧着紫檀木盒登上甲板,靴底碾碎了凝结的霜花。这位海丰刘氏的后裔,此刻甲胄上的鲛绡内衬还带着岭南的潮湿,他逐一指点着盒中令牌,“赵虎在池州备妥了三十艘快船,说要趁咱们北非得手,把鄱阳湖的元军粮船凿成筛子;钱通从江州送来了新碾的糙米,用陶罐密封着,能存三个月不坏。”最底下那枚刻着“赵时赏”的令牌,边角已被摩挲得发亮,想来是刘鹏昨夜反复抚摸过——这位传我“风后大阵”的恩师,此刻正在虔州的演武场,用客家话喊着刀阵口诀,那些带着赣州乡音的呐喊,隔着万里波涛仿佛仍能听见。
郭虎突然扛着门铜炮闯进来,炮身上的缠枝纹里还嵌着铸造时的铜屑。“将军您瞧这炮尾的刻度,”他用粗粝的拇指戳着一圈细密的凹槽,“周铁那老小子加了三层钢箍,打五十发都不带烫的!”说罢突然扯开嗓子朝甲板喊,“弟兄们把突火枪的铅弹都擦亮些!到了北非让那些沙漠蛮子知道,咱们汉人的家伙比他们的弯刀厉害十倍!”士兵们的应和声震得桅杆嗡嗡作响,惊飞了栖息在缆绳上的海鸥,翅尖划破晨雾,留下转瞬即逝的银弧。
船队驶出长江口时,吴六带着斥候队攀上了最高的了望塔。这些前货郎出身的汉子,此刻正用衢州产的水晶望远镜扫视海面,腰间的货郎鼓被海风撞得咚咚作响。“将军,东南方向三艘绿帆船!”吴六突然单膝跪地,望远镜里的船影越来越清晰,甲板上的柏柏尔人正举着弯刀比划,绿底白新月的旗帜在风中如展开的蛇信,“船身吃水深,怕是扎伊里王朝的巡逻舰,舱底说不定藏着抢来的咱们的瓷器!”
我接过望远镜的瞬间,郭虎已将开花弹塞进炮膛。引线燃尽的嗤响里,他突然咧嘴笑了,露出被火药熏黄的牙齿:“让他们尝尝周铁的新配方!”炮弹在三里外的海面炸开,掀起的水柱如白玉巨塔,那三艘船顿时调转船头逃窜,帆布被海风鼓得像即将破裂的皮囊。“跑?”郭虎啐了口唾沫,“到了卡萨布兰卡,老子的炮管能给你们的石头城钻满窟窿!”
航行至第七日,段沐雪带着医官们登上各船。她将烟叶与艾草混合的药包分发给士兵,指尖沾着的朱砂痣在晨光里如红豆般鲜艳。“这是用赣州茶油调的驱虫膏,”她掀开陶罐,青绿色的膏体泛着草药香,“涂在靴底能防沙漠毒蝎,上次林茂在温州剿匪,被蝎子蛰了涂这药膏,三日就消肿了。”说话间突然指向桅杆,玄鸟正用利爪撕扯着一只海鹰,那海鸟脚爪上的信管里,藏着郑云从白令海峡发来的急报。
信纸被海水浸得发皱,却仍能辨认出“冰原开化,雪橇犬备妥”的字样。这位驻守迪奥米德群岛的琼州将领,此刻正带着潮州工匠在冰封的海面上凿冰建港,那些带着岭南口音的号子,想来与北非的驼铃声定是截然不同。“让阿依给暹罗的族人回信,”我将信纸折成纸船放进浪涛,“让他们多送些橡胶来,石勇的马镫还等着换防滑垫——上月在沙滩操练,有三匹战马滑倒,就是因为没有橡胶垫。”
第十四日清晨,玄鸟带回了北非海岸线的沙粒。这些灼热的石英砂在掌心硌出细密的纹路,仿佛能听见沙漠热风的呼啸。郑苗光着膀子跳进海水,浮出水面时手里举着块青花瓷碎片,釉色里的缠枝莲纹正是赣州窑的特色。“将军您看这碎片边缘,”他甩了甩头上的水珠,碎片在晨光里闪着冷光,“是被人故意敲碎的,定是那些蛮子怕咱们循着踪迹找来。”
我让人将碎片传遍各船。当这块带着故乡印记的瓷片传到石勇手中时,这位骑兵统领突然拔出弯刀,在船板上刻下“还我河山”四个大字。他麾下的骑兵纷纷效仿,一时间甲板上刀光闪烁,那些带着草原寒气的马蹄铁,此刻竟也染上了几分江南的决绝。“等登陆了,”石勇用布擦拭着刀身,“我让这些沙漠的沙子都认得咱们汉人的马蹄印——上次在丽水山路上,我的骑兵能在碎石坡上飞驰,还怕这平坦的沙漠不成?”
四月十九日黎明,卡萨布兰卡的轮廓终于撞进眼帘。这座被柏柏尔人视为固若金汤的堡垒,此刻正被初升的朝阳镀上虚假的金光,城墙垛口间隐约可见炫耀战利品的人影,那些从中国劫掠来的青花瓷,在城墙上反射出刺目的光斑。“玄鸟队准备夜袭,”我指着堡垒最高的尖塔,“把周铁新制的手雷投进王宫,让他们知道石头墙挡不住咱们的火药——记住,只炸军械库和粮仓,别伤着平民。”
吴六的斥候早已混进城内。这些前货郎挑着装满烟草的货担,在集市上与柏柏尔人讨价还价,腰间的货郎鼓里藏着火药引信,货担底层的突火枪已上好了铅弹。“将军放心,”吴六临行前的密信上写着,“今夜三更,杂货铺的灯笼会换成红色,那就是王宫粮仓的位置——上次在衢州城,我就是用这法子端了元军的粮库。”
夜幕降临时,三十只玄鸟展开巨大的翅膀。它们利爪里的陶罐装着裹铁皮的瓷罐,内壁涂满了赣州桐油,碰撞时发出清脆的声响。当第一颗手雷在王宫庭院炸开时,我正站在旗舰甲板上,听着远处传来的闷响,像熟透的石榴在石地上破裂。火光映红了半边夜空,那些原本在城墙上炫耀的青花瓷,此刻定在硝烟中颤抖——就像当年在衢州,元军的粮仓在巴豆的作用下溃不成军。
次日清晨,石勇的骑兵踏着硝烟登陆。马蹄铁上的橡胶垫沾满了北非的红沙,突火枪的枪口系着的红绸,在晨风中与柏柏尔人的绿旗绞成一团。“将军,王宫大门炸开了!”石勇的战报随着玄鸟传来,字里行间带着骑兵冲锋时的震颤,“那些蛮子跪在地上喊‘安拉’,却不知咱们的正气比他们的神更厉害!”
扎伊里王朝的使者乘船而来时,锦缎长袍下的手指正神经质地绞着念珠。他傲慢地扬起下巴,说柏柏尔人绝不交出任何战利品,除非我们答应每年进贡茶叶与瓷器。“你看那是什么?”我突然指向他身后的沙滩,石勇的士兵正押着一群俘虏走过,那些人怀里抱着的,正是我们被劫掠的青花瓷,瓶底的北斗记号在阳光下清晰可见——那是郑苗昨夜从海底打捞的,整整五十箱,足够证明他们的罪行。
使者的脸色瞬间惨白。这时郑苗的水师突然从侧翼包抄,战船撞碎的浪花溅湿了使者的头巾。“我们的账还没算完,”我踩着他颤抖的影子,声音比北非的沙漠更冷,“你们抢了我们三年商货,现在该连本带利地还了——去年在泉州港被劫的二十船丝绸,前年在广州丢失的五十箱茶叶,都得一一清算。”
正午的阳光烤得沙滩发烫时,郭虎的炮队已开始轰击摩洛哥城市群。每一发炮弹落下,都有带着柏柏尔人标记的旗帜倒下,取而代之的是“汉”字旗在硝烟中升起。郑苗的士兵在街巷间穿梭,突火枪的枪口从不瞄准平民,只对着那些举着弯刀的卫兵。“将军有令,”他们用刚学会的阿拉伯语喊话,“开门迎降者分粮食,负隅顽抗者吃炮弹!”有个抱着孩子的妇人怯生生地递来水囊,郑苗接过来时,发现水囊上绣着的葡萄纹,竟是潮州绣娘的手艺——定是被劫掠来的中原女子所绣。
夜幕降临时,六十多艘满载金银的船只试图从海路逃亡。这些船的帆布上还沾着抢来的丝绸,舱底的金币叮当作响,却不知我们的炮船早已在海峡设下埋伏。“瞄准最前面的旗舰,”我望着望远镜里闪烁的灯火,“打他们的船舵,留活口审问——我要知道是谁在背后指使他们劫掠我们的商队。”郭虎亲自点燃引线,炮弹呼啸着穿过夜色,那艘旗舰顿时像被打断脊梁的巨蟒,在海面上痛苦地扭动。
跳海逃生的柏柏尔人很快被玄鸟追上。这些天生的猎手展开翅膀,利爪精准地抓住那些试图游向突尼斯的逃兵,带起的水花里混着他们惊恐的尖叫。“将军,抓了个穿绿袍的,”玄鸟将俘虏丢在甲板上时,吴六突然按住他的肩膀,“这人腰间的玉佩是潮州郑氏的手艺,您看这龙纹,只有咱们汉人的工匠能刻得这么精细——定是主谋之一。”
审讯在摇晃的船舱里进行。方梅的毒针还没靠近,那俘虏就瘫软在地,说出了扎伊里王朝与哈夫斯王朝勾结的全部秘密——那些劫掠的货物,最终都运到了突尼斯城的地下仓库,由哈夫斯王朝的苏丹亲自看管。“仓库入口在大清真寺的第三块地砖下,”俘虏颤抖着画出地图,羊皮纸上的墨迹被冷汗晕开,“那里有三千卫兵,还有十门从欧洲买来的铜炮——他们说汉人的火药不如欧洲的厉害。”
郑云此时正带着工匠在附近海湾勘测。这个曾在琼州造船的潮州人,此刻正用竹竿丈量水深,脚下的沙滩上已画出港口的雏形。“将军,这里的海湾能容下百艘大船,”他的声音透过海螺传来,带着海水的咸涩,“用缴获的金银买当地的石灰石,不出三月就能建成码头——周铁说了,有了码头,他的熔炉就能直接在北非开工,造出来的突火枪能比澳洲的还精良。”
我将俘虏交给方梅看管,转身登上旗舰的舵楼。突尼斯的方向,夜色正浓如化不开的墨,而我们的两百艘战船已升起满帆,船帆上的“汉”字在月光下泛着银光。郭虎的炮队正在检修炮膛,郑苗的士兵往箭上绑着火药包,石勇的骑兵擦拭着突火枪——那些来自北美的战马在甲板上不安地刨着蹄子,仿佛已嗅到沙漠的气息。
“起锚!”我拔出腰间的剑,剑身在月光下折射出冷冽的光,“让哈夫斯王朝的苏丹瞧瞧,抢了咱们的东西,躲到天涯海角也得还回来!”船工转动绞盘的声响里,我仿佛听见虔州的客家山歌顺着洋流传来,那些带着正气的音符,正随着我们的船辙,在北非的海岸线上刻下永不磨灭的印记。玄鸟突然腾空而起,在星空中划出北斗的轨迹,翅尖的磷光与船帆上的“汉”字交相辉映,像极了文天祥笔下那片永不熄灭的正气之光——去年在大都柴市口,这位文丞相就义时,天边也曾出现过这样的光。
当第一缕晨光落在突尼斯的城墙上时,我们的炮船已在三里外列阵。那些从欧洲买来的铜炮,此刻在城墙上反射出冰冷的光,而我们的开花弹已整装待发。郭虎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将引信凑到火折子旁,嘴里念叨着:“让这些蛮子知道,咱们汉人的账,从来都清清楚楚——欠了的,总得连本带利还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