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寒夜孤灯研墨卷. 乱世同心守书魂(2 / 2)
夜深了,整个河西、整个公社、甚至整个滨湖县都沉浸在“读书无用”的喧嚣与批判声中。
而在这喧嚣的背后,姬永海的世界,却在深夜那盏微弱的煤油灯光下,悄然收束成一个被旧被单严密包裹的小小宇宙。
那块洗得发白、缝补着补丁的粗布被单,用麻绳系在房梁和土墙的钉子上,垂落下来,像一片淡淡的云影,将他与外界隔绝开来。
在那狭小的空间里,永海的身影静静伏在那破旧的木床上,身旁是那块发出“吱呀”声的木板,隔开了两个世界。
帘子外,是父亲姬忠楜时断时续的鼾声,夹杂着母亲昊文兰在黑暗中纳鞋底时那单调而坚韧的“嗤啦——嗤啦——”声,以及弟妹们模糊的梦呓。
这些声音,像夜色中的底噪,沉重而真实,诉说着他们一家在困境中坚韧不拔的生活。
而帘子内,是另一番天地。煤油灯的火苗被永海调到最小,只剩下一团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着摊开的书本和伏案的身影。
灯芯偶尔“噼啪”一声爆出微小的火花,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早已熏黑的灯罩,使得光线愈发黯淡,映照出永海专注的神情。
他凑得很近,鼻尖几乎贴在书页上,才能看清那些密密麻麻的公式和符号。
他手中紧握那半截用旧的铅笔,指关节因用力微微泛白,笔尖在粗糙的草稿纸上飞快滑动,发出“沙沙”的细碎声,像春蚕在夜色中孜孜不倦地啃食桑叶。
那本泛黄、边角卷起的《代数》,封皮上用钢笔写着“姬永海”,是他初中时省吃俭用买来的心头宝。
旁边,是一本厚实些的《高中物理》,书脊用针线缝得整整齐齐,那是东北大姑父刚寄来的,扉页上还带着远方墨香。
书页夹着几张薄薄的信纸,字迹娟秀,是大姑娟写的,除了嘘寒问暖,还满载着鼓励:
“知识是立身之本,荒年饿不死手艺人,乱世压不垮读书人……家里一切都好,勿念。
学习资料紧缺,我与你姑父尽力搜罗,随信寄上一点钱,添置些纸笔灯油……”
信纸下,是一张折叠整齐的五元汇款单,那淡绿色的图案和数字,在昏暗的灯光下,像一汪清泉,静静滋润着他那几近干涸的心田。
这里,是他抵御外界喧嚣的堡垒。
帘子隔开了光线与声音,也隔开了两种截然不同的生活逻辑。
帘外,是父亲“念书不如会锄地”的叹息,是“读书无用”的喧嚣,是方老师被铁丝勒出血痕的愤怒。
帘内,是牛顿的冷峻公式,是三角函数的抽象世界,是大姑信纸上温暖的墨迹和那微弱却坚实的支撑。
知识,在这里不再是虚无缥缈的概念,而是化作纸页上的清晰墨迹,是笔尖流淌的演算,是远方亲人殷切的期盼
——它们共同构筑起一座沉甸甸的精神城堡,足以抵御虚无的侵蚀。
汗水沿着永海的额角滑落,滴入眼睛,带来一阵刺痛。
他抬手用手背狠狠抹去,继续埋头于眼前的几何证明题。
一道辅助线,仿佛连接着河西的泥泞与河东的光明。
帘子外,母亲纳鞋底的“嗤啦”声早已停止,他听到母亲轻轻起身,走到水缸边,舀起一瓢凉水,小心倒入油瓶中——这是为了省油,用凉水降低油温,减缓挥发。
那“咕咚”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像一声沉稳的鼓点,敲击着永海的心弦。
他紧握的铅笔,指关节微微发白,仿佛也在紧绷着神经。
偶尔,他会在心中默念那些公式,仿佛在与自己对话,寻找着一丝希望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