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密信终至露玄机(1 / 2)
寅时三刻,京城仍沉浸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中。李致贤和衣靠在书房的椅背上,眼窝深陷,布满了血丝。他一夜未眠,脑海中反复推演着各种可能——密信的内容、飞羽的生死、黄惜才案的走向、张世荣的下一步棋……
窗外传来极其轻微的“嗒”一声,像是夜鸟的喙轻叩窗棂。
李致贤瞬间坐直身体,眼神锐利如刀。这是他与鹞子约定的最高级别紧急联络信号,只有在十万火急、无法通过正常渠道传递消息时才会使用。
他迅速起身,无声地走到窗边,将窗户推开一道缝隙。
一个用油布层层包裹的小包被塞了进来,紧接着,窗外传来鹞子压得极低的声音:“大人,信至。飞羽重伤,已安顿在三号点。追兵甚紧,属下需立即转移。”话音未落,人影已如青烟般消失在夜色中。
李致贤快速关窗落闩,回到书案前,就着烛火打开油布包。里面是三样东西:一枚被血浸透大半的蜡丸、一张字迹潦草的便笺、一块沾着泥污的黑色布条。
他先展开便笺,是鹞子的笔迹:“飞羽力战四影卫,胸口中刀,失血过多,但性命无碍。影卫追击不休,清水渡至京城沿线皆有暗桩活动,疑张已全面监控通信。飞羽昏迷前言:‘赵爷说,时机到了,可按第二策行事。’另,飞羽贴身藏有此布条,似从影卫身上撕下。”
李致贤眉头紧锁,拿起那块黑色布条。布料是上等的江南细棉,染成纯黑,边缘处有金线绣成的极细密的云纹——这绝非普通侍卫的服饰。他将布条凑到烛火前仔细辨认,在云纹的间隙中,隐约看到了一个微不可查的标记:一个变体的“影”字,环绕着一枚小巧的莲花图案。
“莲花……”李致贤瞳孔微缩。当朝皇室崇佛,莲花是宫中常用的纹饰之一。张世荣的影卫,怎会使用带有皇家特征的标记?除非……这些影卫并非完全听命于张世荣,而是有着更深层的背景。
这个发现让他脊背发凉。难道张世荣背后,还有皇室成员的影子?
他强压心中的惊涛骇浪,小心地捏碎蜡丸。里面是一张折叠得极小的素笺,展开后,赵茂那力透纸背、带着几分江湖草莽气的字迹映入眼帘:
“致贤兄台鉴:
静水之事,已知悉。周正公允,黄先生暂可无虞,然张贼必不甘休。其勾结王员外构陷之局,破绽有三:一、所谓赃银暗记,王员外指认过细,反显刻意,可请精通银钱之匠人查验,真伪立辨;二、匿名举报纸条‘遗失’,马捕头言辞闪烁,可从此人身上打开缺口;三、王员外近半年暴富,其货物往来、银钱流向,细查必有蹊跷。
然此皆治标之法。张贼真正杀招,恐在朝堂。弟探得,其已密令户部调取兄任静水县令期间所有钱粮账册,尤其治水、赈灾款项,欲寻纰漏。另,其派人接触陈明远御史,似欲借‘清流’之口发难。
时机已至,当行第二策。
张贼老巢,防守森严,然其有一致命弱点——其婿郑琮,现任漕运衙门督粮郎中,此人好赌成性,在外欠下巨债。张贼虽屡次为其填补窟窿,然郑琮不知收敛,近日又在‘千金坊’欠下五万两白银。赌坊东家乃江湖人物,与弟有些交情。
弟意:一则,兄可暗中派人接触郑琮,以赌债为挟,迫其吐露张贼隐秘;二则,弟已伪造郑琮挪用漕银、其岳父张世荣为其遮掩之‘证据’,不日将‘偶然’流入陈明远御史手中。届时,看这位‘清流’是弹劾张贼,还是选择沉默。
若此策成,张贼必阵脚大乱。然此计凶险,一旦败露,恐遭反噬。兄在京中,务必谨慎。
另,黄家幼子所藏木牌,弟已着人暗中查探。似与前朝‘玄机门’有关,此门于二十年前神秘消失,传闻擅机关术数、奇门遁甲,门中信物非同小可。此事牵连甚广,暂勿深究,护黄家周全即可。
静待兄之决断。
赵茂 顿首”
信末,还有一行小字:“阅后即焚。联络改用‘红泥’渠道,原线已废。”
李致贤将信反复看了三遍,每一个字都在心中咀嚼消化。赵茂的谋划大胆而精准,直击张世荣的要害——家人。郑琮这个纨绔子弟,确实是张世荣防线中最薄弱的一环。
但正如赵茂所言,此计凶险。郑琮虽不堪,毕竟是张世荣的女婿,张世荣岂会不留后手?而且伪造证据送入陈明远手中,这等于是将陈明远也拖入了棋局,万一陈御史察觉有异,或者张世荣将计就计……
李致贤站起身,在书房中缓缓踱步。烛火将他的影子拉长,在墙壁上摇晃不定。
他知道自己没有太多选择。张世荣的攻势一波接一波,若只是被动防守,迟早会被拖垮。赵茂的“第二策”虽然冒险,但却是目前唯一能化被动为主动的方法。
而且,赵茂在信中透露的信息量极大。影卫身上的莲花标记、黄家木牌与“玄机门”的关联……这些线索如同散落的珠子,似乎隐隐指向某个更庞大的谜团。
“玄机门……”李致贤低声念着这三个字。他依稀记得,在翰林院故纸堆中似乎见过相关记载,但印象模糊。这个二十年前消失的门派,怎么会和黄惜才扯上关系?黄惜才一个落魄秀才,怎会有玄机门的信物?
这一切,都让原本看似清晰的斗争,蒙上了一层更深的迷雾。
寅时末,东方天际泛起了鱼肚白。李致贤终于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决断。
他走到书案前,提笔蘸墨,在一张特制的薄纸上快速写下回信:
“茂弟之策,虽险可行。郑琮之事,愚兄即日安排。陈御史处,须确保‘证据’天衣无缝,且送达时机至关重要——待张贼对愚兄发难之时,恰是其疏于防范之刻。届时双管齐下,可收奇效。
黄家木牌之事,暂依弟言,护其周全。然‘玄机门’牵连甚广,弟查探时务必谨慎,免打草惊蛇。
影卫莲花标记,愚兄已留意,此事深究恐涉宫闱,宜缓图之。
京中诸事,愚兄自会应对。盼弟保重,静候佳音。
兄 贤 字”
写罢,他用特殊的药水在信纸背面涂刷一遍,字迹渐渐隐去。待纸张干透,他才将其折叠成指甲盖大小,塞入一个中空的蜡丸中。
“李忠。”他低声唤道。
一直守在门外的李忠应声而入,眼中也布满血丝。
“将此信,通过‘红泥’渠道,即刻送出。”李致贤将蜡丸交给他,“另,安排一下,我要见‘千金坊’的东家,但要绝对隐秘。还有,让账房准备三万两银票,我有用。”
李忠神色一凛:“大人,您是要……”
“赌债能逼人开口,也能帮人解围。”李致贤淡淡道,“郑琮这种人,威逼利诱,双管齐下,方能奏效。”
“属下明白。”李忠郑重接过蜡丸,转身离去。
李致贤重新坐回椅中,望着窗外渐渐亮起的天空,心中并无轻松之感。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与张世荣的较量,已经进入了最凶险的短兵相接阶段。
而此刻,他并不知道,在静水县那个破败的家中,黄李氏正面临着另一个艰难的抉择。
静水县,黄家茅屋
晨光熹微,黄李氏早早起身,将昨夜剩下的那点野菜粥热了热,端到儿子床边。黄菡还在熟睡,小脸上带着不安的睡容,偶尔还会在梦中抽泣。
黄李氏坐在床边,轻轻抚摸着儿子的头发,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自己胸前——那里贴身藏着丈夫的秘密,那个木牌和那封信。
几天过去了,周大人的复核让丈夫暂时免于酷刑,但人还在牢里,案子也没有了结。小七那晚的警告言犹在耳:“京中恐有变”。她不知道这“变”是什么,但本能地感到不安。
那木牌和信,像两块烧红的炭,烫得她日夜难安。交给官府?她不敢。自己留着?又怕哪天被搜出来,反而成了祸端。交给李大人?怎么交?谁能信任?
正心烦意乱间,门外忽然传来轻轻的叩门声,三下,停顿,再两下。
黄李氏心头一紧,这是小七的暗号!她连忙起身,透过门缝向外望去。天色尚早,晨雾弥漫,只见一个挑着菜筐的农妇打扮的女子站在门外,低着头,看不清面容。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拉开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