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3章 贪婪无度(1 / 1)
苏培盛见状心中了然,从怀中摸出一锭沉甸甸的银子,抬手抛了过去:“连夜送我们去京郊码头,这锭银子便归你。”
船夫稳稳接住银子,指尖掂了掂分量,脸上立刻堆起谄媚的笑容:“客官放心!包在小的身上,这就开船,保管顺风顺水,没人能追得上!”说罢麻利地收起烟袋,双臂发力撑开船桨,乌篷船悄无声息地划入夜色笼罩的河水中,船尾漾开一圈圈细碎的涟漪。
崔槿汐靠在船舱内壁,棉袄裹得再厚也挡不住心底的寒凉与愤懑,望着甘露寺渐渐隐入夜色的轮廓,眼底翻涌着猩红恨意,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微微发颤,字字如冰锥般锋利:“静岸静白这两个无耻之尤!竟这般狼心狗肺,合谋害死了莫言师父!我追随莞妃娘娘一场,自认情分深厚,到头来,这点子主仆情谊,倒还不及一个早逝的尼姑在她们眼中金贵,往后,我与莞妃娘娘,便再无主仆之称了!”
苏培盛端着一杯温热的姜汤递到她面前,见她指尖攥得发白,眼眶泛红却强撑着不肯落泪,声音放得愈发温和绵长,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你如今已不是修行中人,老天既给了咱们死里逃生的机会,自该向前看才是。从前你主动斩断宫闱尘缘,如今不过是与一段无关紧要的情分做个了断,本是解脱的好事,不必如此耿耿于怀。放心,往后不管遇到什么,一切有我。”
崔槿汐接过姜汤,指尖因心绪激荡而微微颤抖,温热的汤汁滑过喉咙,却未能暖透心底半分寒凉。她垂眸望着碗中晃动的涟漪,眼底掠过一丝讥诮,声音冷得像山巅未化的积雪:“多谢公公。我在寺中这些日子,早已摸清了静岸的底细。她表面慈悲为怀,实则贪慕皇后许诺的丰厚香火钱与寺中住持之位,早已沦为皇后的爪牙,为虎作伥。至于静白,不过是个没脑子的蠢货,被静岸当枪使还沾沾自喜,如今怕是还在柴房里躺着哀嚎,为自己的愚蠢受罚。”
话音稍顿,她抬眼望向甘露寺消失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凉薄的弧度,语气里满是嘲讽:“说起来,莞妃对这一切怕是茫然无知,甚至还为着几分虚假的安宁沾沾自喜罢。倒是华贵妃与襄妃,凭她们的聪慧通透,想来早就发觉静岸她们是皇后安插的眼线。我追随莞妃一场,也算仁至义尽,往后便桥归桥,路归路,再无半分瓜葛。”
苏培盛见她语气虽硬,眼底却藏着未散的委屈与疲惫,忙揭开随身带着的锡壶盖子,一股浓郁的姜香混着红枣的甜润瞬间漫满船舱。他舀起满满一勺递到她唇边,汤汁呈琥珀色,浓稠得能拉出细细的丝,热气氤氲着裹着辛辣醇厚的香气:“槿汐,别多想了,气坏了身子不值当。这姜汤是我府里陈妈妈用三年老生姜剁碎,加了去核的红枣、晒干的桂圆,足足慢火熬了三个时辰,熬得姜髓都融在了汤里,浓得能挂壁,快再喝一碗发发汗,驱驱这山夜的寒气。”
他怕她嫌辣,又柔声补充:“陈妈妈还特意加了半勺麦芽糖中和性味,入口先是姜的辛暖,后是枣桂的甜润,一点不呛人。如今是三四月份,白日看着暖和,深夜的河风最是浸骨,你刚从鬼门关走一遭,寒邪最易入体,这碗汤正好能逼出体内的寒气。听话,喝完这碗,好好睡一觉,天大的事有我顶着。”
崔槿汐望着他眼中真切的关切,鼻尖萦绕着勾人的暖香,再无推脱之力,顺从地张口饮下。姜汤入口滚烫醇厚,辛辣感顺着喉咙滑入腹中,却不似寻常姜汤那般冲烈,反倒带着几分绵密的甜润,暖意瞬间从丹田蔓延开来,顺着四肢百骸游走,将连日来浸在骨子里的寒凉一点点驱散。苏培盛一勺一勺耐心喂着,锡壶保温极好,每一口都温热适口,直到碗见了底,才轻轻替她掖了掖棉袄的衣襟。
许是姜汤的暖意在体内扎了根,又或是苏培盛的安抚卸去了她心头的防备,崔槿汐只觉眼皮越来越沉,连日来的惊惧、悲愤与疲惫尽数涌来,头一歪,便靠在船舱内壁沉沉睡去。这一觉,竟比过往任何一次都来得安稳舒适,眉宇间的郁结渐渐舒展,嘴角还悄然挂上了一抹浅浅的笑意,似是梦到了什么安心的光景。
苏培盛静静坐在一旁,借着船头摇曳的灯光,凝视着她熟睡的容颜,指尖轻轻拂去她鬓边凌乱的发丝。船身随着水波微微晃动,河风掠过舱外,带着水汽的微凉,他却只将棉袄往她身上又拢了拢,自己则挺直脊背,目光警惕地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护着这一方短暂的安宁。
乌篷船在河面上平稳前行,夜色如墨,唯有船头悬挂的一盏油灯,在风中摇曳着微弱的光芒,照亮了两人眼底的坚定与决绝。
而此时的甘露寺中,静岸正站在禅房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手中念珠缓缓捻动,指尖却冰凉刺骨。她早已吩咐心腹暗中留意后山动静,此刻心腹前来禀报,说巡逻侍从并未发现异常,只在乱葬岗看到一张丢弃的破草席。静岸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意,眼中闪过一丝阴狠的算计。
“跑了也好。”她低声自语,声音轻得仿佛融入夜色,“正好让甄嬛知道,她身边的人,我想留便留,想除便去。没了崔槿汐这个得力臂膀,看她往后还能依靠谁。接下来,那杯掺了朱砂的汤药,也该让她好好尝尝滋味了。”
静岸屏退众尼后,殿门“哐当”一声闩死,佛龛前的烛火被风卷得忽明忽暗。小和尚渲清缩在侧房小橱间里,听着外面枯瘦的手指摩挲掌心的沙沙声,只觉浑身发冷。他早听说这甘露寺虽是皇家敕建的佛寺,内里却早已污秽不堪——曾听闻有人撞见废妃甄氏在此与果郡王、温实初等人拉拉扯扯、举止亲昵,这才被撵去凌云峰;而静岸这老尼,更是披着慈眉善目的假面,内里荒淫得令人发指。这几年,她不知从多少寺院拐来清俊潇洒的小和尚,逼他们陪自己作乐,玩腻了便随意打发,有的甚至没了踪迹;更借着皇家佛寺的名头大肆敛财,信徒供奉的香油钱,多半进了她自己的私囊,余下的便用来贿赂皇后跟前的人,换取庇护与权势,这般行径,简直不堪为人!
她在蒲团上打坐时,枯瘦的手指并非捻着念珠,而是无意识地摩挲着掌心老茧,眼底泛着浑浊的光。直到寺内万籁俱寂,她才慢悠悠起身,扯过素布盖住佛身,那动作粗鲁得像是在遮盖一件秽物,而非供奉的佛像。
她侧过脸,松弛的皮肉耷拉着,皱纹在烛火下拧成沟壑,里面像是藏着经年的污垢,每一条纹路都透着令人作呕的油腻。“出来吧,”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还带着几分急切的喘息,“别让我再喊第二遍。”
侧房小橱间的木板被猛地顶开,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和尚渲清踉跄着钻出来。他皮肤本是白皙,此刻却泛着病态的苍白,僧袍皱巴巴地粘在身上,领口被扯得歪斜,露出的脖颈上印着几道青紫色的指痕。他眉眼间满是少年人的清俊,却被浓重的嫌恶与恐惧笼罩,那双清澈的眼睛死死盯着静岸,像是在看一坨避之不及的烂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