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磐石与惊蛰——未名的同行者（2 / 2）

肖玉卿看见曹彦达针对有左派思想的同学时脸上那种狂热，只觉得一阵恶心。他忍不住质问曹彦达，大家同学一场，只是立场不同何必如此针对。

曹彦达整了整军装领口，语气冰冷：“玉卿，我劝你离他们远点。别忘了，你们肖家也是革命对象。”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浇在肖玉卿头上。他明白，这是警告，更是威胁。

此后的两年间，肖玉卿在第一军表现出色，迅速升到营长，但四一二政变的鲜血，彻底浇醒了肖玉卿。

他做出了自己的选择，选择了一条布满荆棘、游走在生死之间的隐蔽战线。

中原大战后，肖玉卿因在军中颇有建树，被其同乡长官运作，调入了参谋本部第二厅情报处。这里的气氛与野战部队截然不同，没有硝烟，却处处是无声的较量。

他没想到，会在二厅再次遇到曹彦达。此时的曹彦达已是情报处的骨干，深得处长信任，处理各类情报有条不紊，分析精准，在派系林立的环境中显得游刃有余。

“玉卿，别来无恙？”曹彦达的笑容依旧热络，仿佛黄埔的那些龃龉从未发生，“听说你在前线屡立战功，真是我黄埔楷模。”

肖玉卿保持距离：“职责所在。”

曹彦达对他的冷淡不以为意，笑容依旧，却多了几分难以捉摸的深意，“这里可比带兵复杂多了，凡事多看，多听，少说。”

肖玉卿点头。他知道这是曹彦达善意的提醒。在二厅，他虽然凭借严谨和之前在军中积累的经验很快站稳了脚跟，但始终觉得与这里的环境隔着一层。尤其从德国受训回来，这层隔阂更深了。

不久，肖玉卿因能力出众且背景相对简单，被本部点名，以专员的身份派往沪上收拢、寻找并调查沪上战前搬迁的工厂设备流失一案。

一到沪上，肖玉卿就感受到了巨大的阻力。各方势力盘根错节，工厂设备流失严重。他意识到，这潭水极深，背后牵扯的利益集团能量惊人。

官方调查途径屡屡受阻，调查陷入僵局。他不敢相信办事处的人，这里不知有多少别人的眼线。他发现自己被人监视后，行动受限，他一面请求党组织在外围调查，一面向本部求援，曹彦达带着行动组，奉命前来协助。

“玉卿，”曹彦达在饭店套房内，神色凝重，“这次的事情很棘手，你查到哪一步了？”

肖玉卿将调查到信息和困境和盘托出。曹彦达静静听完，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你怀疑的证据链关键节点，交给我。我的人，擅长在暗处做事。你要利用好官方的身份，行暗度陈仓之计。”

接下来的日子，两人展现了惊人的默契。肖玉卿在明，利用其本部特派员的身份，顶着压力正面调查，吸引火力；曹彦达在暗，调动其掌控的情报网和行动力量，保护关键证人，查找背后的黑手。

案子结束后，分别时，没有过多的言语。

“保重。”肖玉卿说。

“你也是。”曹彦达拍了拍他的肩膀，“路还长，各自珍重。”

沪上案后，肖玉卿因“能力出众”却“不通世故”，触动高层利益，被明升暗降，调离二厅核心，去了第三厅负责军械协调。而曹彦达则因其“忠诚”与“能力”，在二厅的地位更加稳固。

直到，那个名叫罗云净的年轻人出现，直到，北极阁的秘密审查，他们终于坦诚相认，一个是代号“磐石”的资深地下党员。一个是深插敌人内部的钉子“惊蛰”。

他们以“惊蛰”与“磐石”的身份，并肩作战。那个关于“为何而战”的问题，早已在漫长的黑暗跋涉中，有了清晰而坚定的答案。

在安全屋里，“当初为什么选我？”肖玉卿声音沙哑。

“因为你是肖家的玉卿，”曹彦达目光深邃，“那个在湘江边立誓要为民请命的少年，从来就没有变过。”

肖玉卿想起在黄埔期间，曹彦达那些看似危险的试探，原来都是在黑暗中寻找同行者的信号。

“你知道我观察了你多久吗？”曹彦达轻声道，“从你在长沙一中，为受欺的佃户子弟出头那天起。”

两个相视无言，窗外是沉沉夜色。他们走上了不同的岗位，一个在相对边缘的位置默默积累，观察着军工与后勤的脉络；一个在情报核心谨慎潜伏，洞察着敌人的每一次心跳。他们像两颗沉入水底的棋子，静默无声，等待着下一次，在命运的棋盘上，为着同一个目标，再次默契落子。

当曹彦达在办公室从秘书处得知肖玉卿病逝的消息时，只是面露惊讶，示意自己会前去参加葬礼。下班后回到家中，告诉妻子自己有点累，想躺一会。他静静地躺在床上，在黑暗中默默无声的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