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3章 崩溃的防火墙（2 / 2）
“陈成同志。”
“到！”陈成立刻应声，声音沉稳有力，目光坦然迎向谢荣光那审视的、如同要将人灵魂都剖析开来的锐利眼神。
“柳树沟拆迁安置专项资金，被挪用1.1亿元！时间跨度长达半年！挪用者，是你临江县财政局局长李长福！使用局长密钥，企图毁灭银行流水铁证！指使者，还是你这个财政局局长！这么严重的问题！这么长时间的挪用！这么肆无忌惮的毁灭证据！陈成同志！”谢荣光的语气陡然加重，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沉重的压力，“你这个县委书记！县里的班长！对此，就真的一无所知？！真的只是监管不力、驭下不严？！”
这声质问，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沉重！它不再是针对具体的业务失误，而是直指县委书记的领导责任！是严重的渎职失察！甚至隐含着“知情不报”、“故意纵容”的可怕潜台词！
陈成的心猛地一沉，仿佛坠入无底深渊。他知道，最艰难的局面来了！谢荣光这把火，终于烧到他身上了！避无可避！
他没有丝毫犹豫，挺直了腰板，脸上是痛心疾首的沉痛和深刻反省的诚恳：
“谢组长！各位领导！同志们！”他的声音清晰而有力，回荡在寂静的会议室里，“柳树沟专项资金被挪用，李长福等人监守自盗、企图毁灭证据，性质之恶劣，手段之卑劣，令人发指！更是给党和政府抹黑，给受灾群众心上捅刀！作为县委书记，我负有不可推卸的领导责任！是严重的失职！是严重的渎职！”
他主动拔高了责任的层级！直接用了“渎职”这个份量极重的词！
“我未能及时察觉李长福这个隐藏在我党干部队伍中的蛀虫，未能有效防范财政资金监管中存在的巨大漏洞，未能履行好管党治吏的首要责任！我辜负了组织的信任！辜负了临江百万群众的期望！”陈成的声音带着沉重的自责，每一个字都仿佛重锤敲在心上，“在此，我向巡视组！向市委！也向在座的柳树沟乡亲们！做最深刻的检讨！并请求组织给予我最严厉的处分！”
姿态放得极低！认错态度极其诚恳！这招“以退为进”，在官场风暴中是常用的求生手段。主动认领“领导责任”、“失察之责”，甚至请求处分，避免被直接扣上“同流合污”的大帽子。毕竟，领导责任和直接犯罪，性质天差地别！
谢荣光面无表情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笃…笃…笃…那缓慢而规律的声响，在死寂的会议室里，如同催命的鼓点，敲在每一个人的心上，也敲在陈成紧绷的神经上。谁都摸不透这位铁面组长此刻内心真正的想法。
“检讨？处分？”谢荣光终于再次开口，语气依旧冰冷，带着浓浓的讽刺，“这些，都是后话！现在，我只关心几个核心问题！”他竖起一根手指，目光如炬：
“第一！李长福挪用的这1.1亿巨额资金，除了给他儿子在澳洲挥霍，是否还有其它流向？是否流向了某些更高层级领导的腰包？！是否形成了利益输送链？！”他话语中的“更高层级”几个字，咬得极重，带着穿透性的力量！目光如同探照灯，扫视着全场每一个官员的脸。
陈成的心猛地一跳！汪宏伟！金盛！谢荣光这是在暗示李长福背后还有大鱼！是在试探整个临江乃至更上层的利益网络！
谢荣光竖起第二根手指：
“第二！李长福挪用公款长达半年，涉及多次大额转账！财政局内部难道就没人发现异常？银行监管部门难道就没有丝毫察觉？！这中间，是否存在着系统性的失职，甚至是有组织的包庇？！”
竖起第三根手指，力道更重：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狠狠刺向陈成，“你陈成同志！作为县委书记！李长福的直接上级领导！在长达半年的时间里，对于财政系统的重大异常，对于金盛置业在临江如此大规模的商业活动以及可能存在的违规操作，是真的被蒙在鼓里毫不知情？还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难言之隐”四个字，如同毒蛇吐信，寒意森森！直指陈成可能存在的“知情不报”甚至“庇护”！
这已经不是问责了，这是审问！是火力全开的进攻！
压力排山倒海！陈成只觉得一股寒气冻结了血液，但大脑却在高压下疯狂运转！必须回答！必须立刻回答！而且要滴水不漏！任何一丝犹豫都会被无限放大！
“报告谢组长！”陈成的声音依旧沉稳，没有丝毫慌乱，眼神坦荡地迎向谢荣光审视的目光，“首先，关于柳树沟专项资金被挪用的具体流向，需要等待专案组的深入调查和银行系统的全面核查！目前掌握的证据指向李长福个人贪腐和挪用，是否有其他环节涉案，我相信组织一定能查个水落石出！我本人和县委县政府必将全力配合！”
先把皮球踢给组织调查，表明配合态度，但不做任何具体猜测。
“其次，”陈成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沉重而自责，“关于财政系统和银行监管的失职失察问题，我负有最直接的管理责任！这暴露了我县在财政资金管理上存在重大制度缺陷和执行漏洞！尤其是在专项资金监管上，过分依赖电子流程和表面审核，忽视了实质穿透和过程监控！对李长福等关键岗位干部的日常监督、思想动态掌握严重滞后！这是我在干部管理和制度建设上的重大失误！我难辞其咎！”
再次强调是“管理失误”、“制度缺陷”、“监督滞后”，而非主观故意包庇。同时把银行监管失职也揽一部分过来，减轻银行方面的压力，避免树敌过多。
“最后！”陈成的语气陡然变得斩钉截铁，眼神锐利而坚定，“关于我个人！我陈成在此向巡视组，向组织郑重声明！”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全场，声音如同金石交击，清晰有力地回荡：
“我陈成，在担任临江县委书记期间，绝对没有参与任何违法违规的权钱交易！对于李长福挪用柳树沟专项资金一事，在巡视组进驻、调取银行流水证据之前，我确实未能掌握确凿证据！对于金盛置业的具体违规操作细节，也局限于项目推进层面的协调，对其深层次的资金运作和内幕交易，未曾深入了解！这是我的失察！但绝不是知情包庇！”
他以党性、以政治生命担保！直接否认“知情包庇”！
“如果组织调查发现我陈成有半句虚言，有丝毫参与其中的行为，我愿意接受最严厉的党纪国法惩处！绝无怨言！”
掷地有声！态度坚决！没有躲闪，没有推诿，将个人责任框定在“失察”而非“共犯”的范围内！这是一种极其大胆的策略，赌的就是谢荣光手里没有能直接钉死他的铁证！
会议室里再次陷入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谢荣光和陈成两人身上，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
谢荣光盯着陈成那双坦荡而坚定的眼睛，足足看了有十几秒钟。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神深处仿佛有风暴在无声地酝酿、旋转。那笃…笃…笃…的指节敲击桌面的声音，慢得像是在丈量时间的流逝，又像是在评估陈成这番话的分量。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几乎要将人逼疯的临界点——
“笃！”
谢荣光最后一指落下，敲击声戛然而止。
他那如同万年寒冰的脸上，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露出一个难以言喻的、仿佛是极度嘲讽又仿佛是意料之中的复杂表情。
他没有对陈成的表态做出任何评价。
他拿起桌上的平板电脑，解锁屏幕。他的动作很慢，手指在屏幕上滑动着，似乎在浏览着什么关键信息。整个会议室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目光紧紧追随着他的手指，猜测着他下一步的动作。
终于，他停下了滑动。指尖停留在一个加密文件的图标上。
他抬起头，目光不再看陈成，而是如同盘旋的鹰隼，缓缓扫视过全场，扫过每一个在座官员的脸，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意：
“李长福和王强的交代，只是冰山一角。”
他的语调冰冷而平缓，却蕴含着深层次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