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第69种死法：撞碑自杀的王妃（2 / 2）

“因为对她们来说，死亡往往不是最坏的结果。”一位ID为“乱世女性史观察者”的网友发出了长评，语气沉重，“王朝鼎革之际，特别是落入所谓‘流寇’或敌国之手，贵族女性（包括王妃、公主、宗室女、官眷）的遭遇，史书常以‘受辱’、‘被掠’等词含蓄带过，但其背后的真实恐怖，远超文字记载。”

她继续分析：“被当成战利品赏赐给将士，辗转贩卖，充入营妓，甚至更不堪的境地……这些在乱军中几乎是常态。相比起来，一刀毙命的死亡反而是‘仁慈’的。颜氏、赵氏选择撞碑，是在丧失一切反抗能力后，对自身命运最后、也是最极端的掌控——至少，她们选择了死法，保全了在彼时社会观念下比生命更重要的‘名节’。”

“所以这不是简单的‘忠烈’可以概括的，”“性别与权力分析师”补充道，“这背后是根深蒂固的、将女性身体视为家族和王朝荣誉附属物的伦理观念。国破家亡，男子殉国可能关乎气节，而女子殉节，则常常是为了避免成为‘玷污’家族和先帝声誉的‘污点’。她们的刚烈，夹杂着巨大的恐惧和对更悲惨下场的预判。”

“我也想起其他例子，”“悲剧共鸣者”说，“比如靖康之耻时北宋后妃公主的遭遇，那才是真正的地狱……明朝末年的这些王妃，或许正是因为知道历史，才如此决绝。她们不是在赴死，而是在抢先一步，逃离注定更为残酷的命运。”

“从这个角度看，那些动辄几百上千被屠杀的宗室男子，固然死得憋屈，但至少在死前的一刻，他们大多无需面对那种针对性别身份的、附加的恐惧与羞辱。颜氏和赵氏的撞碑，因此显得更为惨痛和复杂。”朱迪钠听着网友们的讨论，总结道，“她们的死，是个人刚烈性格的体现，是绝望处境下的终极选择，更是镶嵌在王朝崩塌与性别伦理双重压迫下的悲剧缩影。我们记录下这第69种死法，并非只为歌颂忠烈，更是为了铭记在那场浩劫中，所有被迫以最惨烈方式维护最后尊严的无声者们。”

天幕上，那染血的石碑渐渐模糊，化作了无数在明末战火中消逝的女性身影的叠影，有姓名记载的，更多是无名无姓的。她们的命运，与这个王朝的土崩瓦解紧密交织，构成了历史悲歌中最为沉重和幽暗的声部之一。

奉天殿前，长时间的寂静。

朱元璋看着天幕上那些成批被屠杀的子孙，看着那两个撞碑而死的孙媳（从辈分上远不止），心中已无愤怒的火焰，只剩下一片冰冷的灰烬和深深的无力。

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想下令做点什么来避免那可怕的未来。比如，严令藩王必须习武练兵？比如，规定宗室必须分散居住？比如，限制宗室人口膨胀？

但念头刚起，就自行消散了。一种更深、更无奈的领悟涌上心头。

没用的。他苦涩地想。今天他煞费苦心设立的任何祖制、任何禁令，只要他一闭眼，那些不肖子孙为了自己的享乐、为了自己的权位，就能找出千百个理由把它改了、废了！削藩引发了靖难，靖难后皇帝就把藩王当猪养……历史已经在他眼前演示了这制度的扭曲与异化。

那么，让子孙后代都去做普通人，耕田、经商，自食其力？这个念头让他更加痛苦。他朱元璋从小受尽贫苦，颠沛流离，父母兄长饿死的惨状犹在眼前。他拼命打下这江山，不就是为了让子孙不再受苦，能享富贵平安吗？现在要他亲手把子孙推回他曾经挣扎的泥潭，他实在狠不下这个心。

“子孙多了……都是债啊……”他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充满了疲惫与幻灭。他终于明白，自己那份希望子孙兴旺、永享富贵的最朴素的愿望，与他所建立的、需要冷酷权力制衡才能维持的帝国体系之间，存在着根本的、无法调和的矛盾。这份“福泽”，最终变成了催命的毒药和沉重的负担。

他缓缓靠在龙椅上，闭上了眼睛，仿佛想隔绝那不断展现悲剧的天幕。这位曾以为可以设计万世基业的开国皇帝，在预见的未来面前，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渺小与挫败。他设计不了人心，更安排不了身后数百年的兴衰。那“万子万孙”的幻梦，此刻碎得如此彻底。

天幕在肃王府那染血的石碑与洪武皇帝疲惫闭目的身影之间，缓缓切换，最终暗下。留下的是无尽的历史叹息，和一道关于权力、家族与命运的永恒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