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拖延立后（1 / 2）
养心殿的暖阁内，檀香袅袅缠绕着铜炉镂空的云纹，将殿内烘得暖意融融，却驱不散弘历眉宇间的沉郁。御案上的奏折堆叠如山，大多是关于立后之争的谏言，墨字间满是朝野上下的焦灼与争议，看得他心烦意乱。李玉屏息侍立在侧，连添茶的动作都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这位正陷入两难的帝王。
就在此时，殿外传来太监尖细的通传声：“钦天监监正奉旨觐见——”
弘历抬眸，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他虽素来不信星象命格之说，可连日来关于如懿“命硬克主”的流言沸沸扬扬，朝堂大臣联名反对，连太后也私下提点他“不可违逆民心”，如今钦天监主动求见，想必是为立后之事而来。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宣他进来。”
钦天监监正身着藏青色官袍，步履沉重地走入殿内，官帽上的缀珠随着躬身行礼的动作轻轻晃动，神色凝重得如同肩负着千斤重担。“臣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他的声音带着刻意压抑的颤抖，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即便在暖阁内也透着几分寒意——昨夜收下金玉妍派澜翠送来的一箱赤金与一对夜明珠时，他便知道，今日这趟养心殿之行，是一场只能成功不能失败的豪赌。
“起来吧。”弘历的目光落在他紧绷的脸上，“你今日求见，可是为了立后之事？”
监正起身时身形微晃，双手捧着一个青铜八卦盘，盘中铜钱排列得齐齐整整，仿佛经过精心摆弄。他垂首道：“回皇上，臣近日夜观天象，见紫微星旁煞气弥漫，掐算之下，竟发现此凶兆与娴妃娘娘的命格息息相关。臣不敢隐瞒，特来向皇上禀报。”
说着，他将八卦盘呈至御案前，指尖故作紧张地拨动铜钱，发出清脆的碰撞声。“皇上请看，此卦名为‘睽卦’，上离下兑，象征乖离相悖。娴妃娘娘的命格属金，且是庚金劫煞，过于强硬刚猛，而皇上龙体属火，火遇强金反遭克制，此乃命格相冲之兆。”
他偷瞄了一眼弘历的神色，见帝王眉头微蹙，连忙趁热打铁道：“臣等反复推演，若是强行立娴妃娘娘为后，不仅会冲撞皇上龙体安康，恐引发龙疾缠身，更会导致国运乖戾，灾祸频发，甚至可能影响边疆安稳。臣等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恳请皇上三思而后行，切勿因一时私情而置大清江山于不顾！”
这番话字字恳切，带着“忧国忧民”的沉重，监正甚至刻意挤出几滴眼泪，顺着皱纹深刻的脸颊滑落，更添几分可信度。他心中暗自庆幸，金玉妍派来的人早已将说辞教得滚瓜烂熟，连卦象的解读都编排得滴水不漏，足以糊弄住这位虽英明却也忌惮“国运”二字的帝王。
弘历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御案，青铜八卦盘上的铜钱反射着冷光，刺得他眼睛发疼。他何尝不知如懿的品性，那些“克死皇后与嫡子”的流言纯属无稽之谈，可连日来的压力如同潮水般涌来——朝堂上老臣以死相谏，后宫中嫔妃议论纷纷，连太后都语重心长地告诫他“后位关乎国本，不可轻率”。如今钦天监这番“星象命格”的说辞，虽荒诞不经，却像一根稻草，压垮了他心中最后的坚持。
他是大清的帝王，并非只知儿女情长的凡夫俗子。若是立如懿为后，真的引发朝野动荡，甚至如钦天监所言影响国运，他便是大清的罪人。可若是放弃如懿，他又对得起那份青梅竹马的情谊吗？对得起如懿多年来的隐忍与陪伴吗？心中的天平在私情与国本之间剧烈摇摆，让他倍感煎熬。
“皇上，”一道温柔而沉稳的声音适时响起，金玉妍身着素色宫装，款款走入殿内，鬓边仅插一支素银簪子，神色端庄而担忧，“臣妾听闻钦天监大人前来禀报要事，心中牵挂皇上，便特意前来探望。”
她走到弘历身边，目光扫过御案上的八卦盘，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随即又换上一副“客观公正”的神情。“方才臣妾在殿外，隐约听到钦天监大人的话，虽不知星象命格之说是否可信，但流言蜚语确实已传遍宫墙内外。”
金玉妍轻轻叹了口气，语气中满是“顾全大局”的考量：“皇上属意娴妃姐姐，臣妾心中明白，姐姐端庄得体，确实有母仪天下之风。可如今朝野上下议论纷纷，不少大臣忧心忡忡，甚至有百姓私下揣测，若是强行立后，恐会引发民怨。臣妾以为，流言虽无凭无据，钦天监的话也未必全然可信，但民心向背关乎大清安稳，实在不宜冒此风险。”
她顿了顿，看向弘历的眼神满是理解与支持：“不如先暂缓立后之事，等风头过后，朝野人心安定，皇上再慢慢斟酌。如此一来，既不会引发不满，也能让皇上有更充足的时间考量，岂不是两全其美？”
这番话句句说到了弘历的心坎上。他正处于两难之际，金玉妍的提议恰好给了他一个台阶下。暂缓立后，既不用立刻放弃如懿，也能平息朝野的非议，确实是当下最稳妥的选择。
弘历沉吟片刻，指尖停止了敲击，眼中的纠结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决断。“你说得有道理。”他缓缓开口，声音带着几分疲惫，却也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立后之事，事关重大，确实不宜在流言四起之时仓促决定。传朕的旨意，立后之事暂缓商议，后宫事务，暂时由嘉贵妃与娴妃共同协理。”
“臣妾遵旨！”金玉妍心中狂喜，几乎要抑制不住嘴角的笑意，却硬生生憋住，连忙屈膝领旨，语气恭敬而诚恳，“臣妾定不负皇上所托，与娴妃姐姐同心协力，打理好后宫事务，不让皇上为后宫之事烦心。”
她垂首的瞬间，眼底闪过浓烈的志得意满。暂缓立后，意味着如懿登上后位的希望变得渺茫，而她则获得了协理六宫的权力。只要她牢牢抓住这个机会，在后宫中树立威信，讨好太后与皇上，再暗中继续打压如懿，后位迟早会是她的囊中之物。
弘历看着她识大体的模样，心中满是欣慰。在这场立后之争中，金玉妍不仅没有嫉妒争宠，反而处处为大局着想，实在难得。他愈发觉得，金玉妍不仅忠心耿耿，更有处事的智慧与分寸，让他愈发信任。
“起来吧。”弘历伸手扶起她，语气温和，“往后后宫之事，便多劳你费心了。你与如懿协理六宫，要以和为贵，切勿因琐事起争执。”
“臣妾谨记皇上教诲。”金玉妍温顺地应道，顺势靠在弘历怀里，心中却在冷笑。与如懿以和为贵？那是绝无可能的。如懿一日不除，她便一日不得安心。往后协理六宫，她有的是机会给如懿制造麻烦，让她在后宫中寸步难行。
待钦天监监正与金玉妍相继退下后，养心殿内只剩下弘历一人。他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渐渐西斜的夕阳，心中满是复杂的情绪。暂缓立后，看似是稳妥之举，可他知道，这或许是他与如懿之间，再也无法跨越的鸿沟。那些流言蜚语，那些命格相冲的说法，如同一根根刺，扎在他与如懿之间，让那份青梅竹马的情谊，蒙上了一层难以磨灭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