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幻音与禅定：无声的交锋（1 / 2）
南大西洋的海底。
这里，是七大洋支柱战场中，最为诡异的一片领域。
它不像南太平洋那般死寂，也不似北冰洋那般荒芜。这里的水流是静止的，仿佛时间长河在此凝固成了一块巨大无比的蓝色琥珀。没有嶙峋的怪石，没有起伏的海床，视线所及之处，是一片平坦得如同镜面般的深海平原，覆盖着一层细腻的、不知沉淀了多少个神话纪元的银白色海沙。
在这片绝对平滑的“大地”之上，唯一的凸起，便是那根支撑着南大西洋的擎天巨柱。它通体呈现出一种深邃的蔚蓝色，表面光滑如洗，没有任何神话时代的雕刻，只是静静地矗立在那里，仿佛一根连接着存在与虚无的坐标轴，散发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近乎于“空”的压迫感。
一道金色的光芒，并非如流星般划破黑暗，而是如同水墨在宣纸上自然浸润开来一般，柔和而又无可阻挡地，在这片绝对静谧的领域中心显现。光芒的核心，是处女座黄金圣斗士——沙加。
他甚至没有花费哪怕一刹那的时间去观察周围的环境，也没有将目光投向那根作为他此行目标的巨大支柱。仿佛他降临于此，并非为了战斗，而仅仅是回归到一个他本就应该在的地方。
黄金圣衣在深海中散发着恒常不变的光辉，如同神龛中的长明灯。沙加在雅典娜的结界所庇护的无水空间中，缓缓地、以一种蕴含着某种玄妙韵律的节奏，盘起了双腿，结成完美的莲花坐姿。他的双手自然垂下，置于膝上，掌心向上，右手叠于左手之上，拇指指尖轻轻相触，结成了佛教中最尊贵、最宁静的“禅定印”。
最后，他缓缓合上了那双被誉为“蕴藏着宇宙真理”的眼眸。
他就那样静静地悬浮在离地三尺的半空中，背对着那根巨大的蓝色支柱，宛如一尊自亘古之初便已存在于此的佛陀雕像。他周身的小宇宙，并非像其他黄金圣斗士那样燃烧、升腾，而是向内收敛，形成了一层肉眼可见的、薄如蝉翼的金色光晕。这层光晕，如同一个绝对圆融的结界，将外界的一切喧嚣、一切法则、一切因果，都隔绝在外。
这里是深海，是敌阵，是战场。但对于沙加而言，这里，便是他的道场。
“不愧是被山羊座修罗委以重任，被圣域誉为‘最接近神的男人’。仅仅是坐在这里，就能将一片杀伐之地，转化为属于自己的净土。这份镇定，这份境界，确实非同凡响。”
一个优雅而磁性的声音，从巨柱的阴影中缓缓传出。
海魔女苏兰特的身影，如同一个从古典歌剧中走出的贵公子，缓步而现。他身披着象征海魔女（Siren）的华丽鳞衣，手中握着那柄闪烁着迷离光泽的黄金长笛。他的脸上，早已没有了数小时前在教皇厅被修罗一击逼退时的惊骇与狼狈，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棋逢对手的、近乎于艺术家找到了最佳听众的兴奋与期待。
他看着眼前那名闭目禅定的黄金圣斗士，湛蓝的眼眸中充满了审视与自信。
‘有趣。’苏兰特在心中暗道，‘其他的黄金圣斗士，即便是那个叫穆的白羊座，在抵达战场时，小宇宙都会呈现出一种外放的、带有警惕性的攻击姿态。唯有此人，竟将自己的气息收敛到了极致。这究竟是绝对的自信，还是极致的傲慢？’
苏兰特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自信的微笑。
‘无论是哪一种，对我而言，都没有任何区别。’
他将那柄黄金长笛缓缓举至唇边，心中充满了身为海皇七将军之一的骄傲。
‘我的音乐，并非作用于你们凡人所依赖的、脆弱的耳朵。声波，不过是最低等的媒介。我的笛声，是由我的小宇宙直接编织而成的灵魂律法，它将无视任何物理层面的防御，直接叩问你的灵魂，拷问你的意志，粉碎你的精神。’
‘所以，沙加，你越是镇定，你的灵魂就越是沉静，如同一面毫无波澜的湖水。对我而言，这并非坚不可摧的防御，恰恰相反，你只是将一个最明显、最清晰、最毫无防备的靶子，呈现在了我的面前！’
悠扬的笛声，毫无征兆地，在这片绝对静谧的海底世界中响起了。
没有声音的传播过程，那乐曲仿佛是凭空在沙加的意识之海中直接诞生。
这一次，苏兰特所吹奏的，并非在教皇厅时那种带有试探性与威慑性的魔音，更非那首足以在瞬间剥夺对手五感、致人死命的《死亡交响曲》。
他所吹奏的，是一首充满了极致诱惑与迷惘的乐曲。
那每一个音符，都仿佛拥有生命，它们化作了无数只看不见的、散发着奇异芬芳的手，轻柔地、耐心地，试图撕开沙加用小宇宙构筑的那片宁静的宇宙，钻入他的脑海，探入他的识海，勾起他内心最深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最细微的一丝彷徨。
乐声中，有故乡恒河岸边的阳光，温暖而令人眷恋；有娑罗双树园中飘落的花瓣，美丽而令人感伤；有修行的孤寂，有求道的迷惘，有对众生疾苦的悲悯，甚至有对神明意志的……一丝丝怀疑。
这首乐曲，如同一位最懂得人心的魔鬼，它不直接攻击你的意志，而是用最温柔的方式，让你自己从内部，打开那扇通往沉沦的大门。
然而……
沙加依旧不动如山。
他就那样静静地盘坐着，仿佛一尊脱离了三界六道、早已不在五行之中的石佛。他的小宇宙，如同一片无边无际、连光都无法逃逸的宇宙。苏兰特那精妙绝伦、足以让任何心志不坚的神明都为之动摇的魔音，虽然准确无误地“投”入了他的宇宙之中，却像一颗投入无垠大海的微小石子，仅仅激起了一丝微不可察的、连涟漪都算不上的波动，便被那浩瀚的“空”与“静”彻底同化、消弭于无形。
在沙加的禅定境界中，他“听”到了这首乐曲。
但他并非用听觉。他只是“观”到了。
他“观”到了一股由小宇宙构成的、精巧的信息流，正试图渗透自己的“阿赖耶识”。他分析着这股信息流的本质——它充满了欲望、欺骗、诱导与虚假的希望。他甚至能从这乐曲中，“看”到吹奏者苏兰特那颗充满了自信与骄傲的内心。
但他没有任何情绪波动。没有赞叹，没有不屑，没有愤怒。
对他而言，这所谓的魔音，与恒河边孩童的嬉闹，与市井间商贩的叫卖，与战场上士兵的哀嚎，与神明在天界的圣谕……没有任何本质上的区别。
它们，都只是“声”，都只是构成这个“娑婆世界”的、虚幻的“色声香味触法”六尘之一。是众生用自己的“眼耳鼻舌身意”六根去攀附，才产生了“苦乐”与“爱憎”的分别心。
而他，早已斩断了六根与六尘之间的牵绊。
“哦？”
苏兰特的眼神，第一次凝重了起来。
他停止了吹奏。因为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精心编织的“诱惑之网”，石沉大海，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对方的小宇宙，平稳得如同亘古不变的星辰运转，没有一丝一毫的紊乱。
‘竟然……完全无效？’苏兰特感到了一丝难以置信。
他曾用这首《迷失海妖之歌》迷惑过无数强大的海斗士，甚至是一些桀骜不驯的海洋魔兽。无论对方的意志多么坚定，只要他还是一个“生命”，拥有七情六欲，就必然会在这首乐曲面前产生破绽。
可眼前的沙加，给他的感觉，不像是一个“生命”，更像是一个……概念。一个名为“不动”的概念。
‘是我小看你了吗，处女座……’苏-兰特的眼中，兴奋的光芒变得更加炽烈。‘能抵御精神层面的诱导，证明你的确拥有着超凡的意志力。但是，意志力终究有其极限！当诱导变成纯粹的、毁灭性的攻击时，你又该如何抵挡！’
苏兰特再次将长笛凑到唇边，这一次，他将更多的小宇宙灌注了进去！
笛声，由之前的悠扬婉转，瞬间变为高亢、尖锐、充满了穿透力！
如果说之前的乐曲是“魔鬼的低语”，那么此刻的笛声，便是“死神的尖啸”！
那不再是无形的音符，而是化作了实质性的、肉眼可见的精神冲击波！一圈圈透明的、带着毁灭气息的涟漪，以苏-兰特为中心，疯狂地轰向沙加！这片海底平原上那细腻的银沙，被这无声的声波震得冲天而起，形成了一道道壮观的沙墙！
“没用的。”
沙加终于开口了。
他的嘴唇未曾动过分毫，但他的声音，却如同穿越了无数时空的暮鼓晨钟，清晰、宏大、庄严地，直接在苏-兰特的脑海中响起。
“依靠‘耳’之感官发动的攻击，对于一个能够随时切断自身所有感官的人来说，不过是夏日午后，令人昏昏欲睡的蝉鸣罢了。”
沙加的声音，平静地陈述着一个事实。为了将小宇宙提升到极致，他常年主动遮蔽自己的视觉。但这只是他修行的一部分。事实上，只要他愿意，他可以随时切断自己的六感，进入一种名为“无感之境”的更高层次禅定，到那时，外界的一切对他而言，都将失去意义。
“是吗？”苏兰特听到这番话，脸上却露出了一丝冰冷的笑容。
他非但没有因为沙加的“说教”而动摇，反而更加确信了自己的判断！
‘切断感官？真是狂妄到可笑的宣言！’他在心中怒吼着，‘你以为你是谁？神吗？只要你还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你就必然拥有灵魂，拥有精神！而我的音乐，攻击的正是你的灵魂本身！切断感官，只会让你变成一个无法反抗的活靶子！’
“那就让我看看，当你的‘不动之心’被我这首死亡序曲彻底粉碎之时，你是否还能说出这番狂妄的话来！”
苏兰特的小宇宙，毫无保留地燃烧到了顶点！
死亡交响曲·序章（dead End Syphony·prede）！
笛声，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那不再是单纯的精神冲击波，而是凝聚成了无数形态各异的、由音符构成的怨灵与魔物！它们咆哮着，嘶吼着，带着要将一切灵魂都拖入万劫不复深渊的怨念，冲破了沙墙，以前赴后继的姿态，终于狠狠地轰击在了沙加周身那层薄薄的金色光晕之上！
“嗡——！”
金色的光晕，剧烈地震荡起来！
“奏效了！”苏兰特心中一喜，他看到那层看似坚不可摧的结界，在自己最强力的攻击面前，终于出现了不稳定的迹象！
他看到了沙加那始终平静如水的脸上，眉心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就是这个破绽！
苏兰特将最后的力量全部压上！他看见，他那强大的、由死亡乐章构筑而成的精神洪流，终于撕开了金色光晕的一道缺口，如决堤的洪水般，重重地、毫无阻碍地，轰击在了沙加的本体之上！
苏兰特看见，那尊如同佛陀般不可动摇的“雕像”，身体剧烈地一震！
紧接着，让他感到无比畅快的景象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