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顽强抗争男人背后好女人 道不尽人间百态五花八门(1 / 2)
女儿一出生,是一个土生土长地地道道的大连人。我的故乡是小西山,她的故乡是天津街。我眼里的天津街是不堪回首,她眼中的天津街是金色童年。我第一次走进和最后一次走出小西山,都经过董万全家门前那道“坎子”。女儿和妈妈刘萤一样,人生的第一次出入,都经过胡同里面那道小木门。女儿牙牙学语第一句话是“爸爸”,会写的第一个字是“花”。“八〇后”独生子女被称作小皇帝,因为有爷爷奶奶姥爷姥姥四个老人的宠爱。我和刘萤,既是爷爷奶奶也是姥爷姥姥,爸爸妈妈的身份只是终身奴仆。我做贼心虚,仿佛到别人家地里偷掰了一穗青苞米一样偷个孩子。我做为人父,仿佛是一场蓄谋已久的骗局,迟早会被揭穿。我对女儿的娇生惯养,既是对她负责,也是对自己困苦童年的代偿。
冬天,我在外面窗户上钉一层塑料布,买足蜂窝煤,让小屋里面温暖融融。夏天,我在窗户和屋里门上各起下两块玻璃,钉上纱网,让里面通风凉爽。我成宿半夜地给女儿抓蚊子,扇凉赶蚊子。只要眼前出现一丝异样,我就知道有蚊子飞过,落在什么位置,精准地拍死。被我消灭的蚊子,足有十个军团。
女儿出生之后,我们只有两次托付给别人。女儿六个月大时,为了房子,我和刘萤晚上出去送礼。我用高高的枕头把女儿挤在中间,托付刘绣和齐国邦照看。回来之后,女儿的鼻子擦破。她是如何翻跃枕头掉到地上,不得而知。再一次我和刘萤也是为了房子出去送礼,把女儿托付给送牛奶的老太太照看。
女儿记忆中唯一的一次灾难,是五岁时,住了一次长托哭了两天。有一次我象征性地抱了抱别人的孩子,引起女儿的不满,说:“你只痛苦别人的孩子,不痛苦自己的孩子。”她要月季花,我晚上冒雨潜入劳动公园,给她剪回一抱。
她要蝉,我去山上抓回一袋子。她要一百只蜻蜓,我超额完成任务。
从女儿三岁时开始,我俩送她去市少年宫学舞蹈,一直到十二岁。她的家常便饭是“四云楼”烧鸡、肯德基,饮水是“雪碧”、“芬达”。刘萤把女儿打扮得花团锦簇,全是高级童装。昂贵的童鞋刚穿到女儿脚上,她往墙上狠踢一脚,将装饰在鞋面上的蝴蝶踢飞。女儿喝彩:“爸爸你看,蝴蝶飞了!”我鼓励她:“太好了!再踢下一只。”女儿用力一脚,把另一只鞋上的蝴蝶踢飞。
邻居大娘大婶们劝我俩别太娇惯孩子,我俩不为所动。女儿看电视剧《小龙人》如醉如痴,我模仿剧中人物的造型,用彩纸和塑料条,给她精心制做道具,把她装扮成“小龙人”。我一遍遍地记谱记词修改,教她学会了全部插曲。
我几乎把古今中外着名的童话故事讲完,再即兴为女儿现编现讲。我编的童话故事包罗万象,讲得绘声绘色,记录下来,能编一套新的世界着名童话故事大全。我只在三岁照过一张照片,十六岁留下第二张照片。每年“六一”这天,我们都为女儿拍一张标准照片留作纪念。我为女儿拍了近千张彩色照片,攒了上百部影集。我还买了放大机、烘干机等全套摄影器材。小屋是一间天然暗室,我随时随地为女儿放大黑白照片。女儿天资聪慧,我俩花七百元钱,让她提前一年上小学。学区“永和小学”校舍破旧,被“九州”大酒店遮挡,上课开灯。
分校到本校上课间操,还要冒着危险,穿越临街一条电车道。班级只要一个同学没完成作业,班主任让全班同学陪作二十遍。女儿除了完成课堂作业,还要陪落后同学做作业,直到三更半夜。我模仿女儿的字迹替她完成,让她睡觉。
我俩攒钱买了彩电,在屋子里面铺了地毯,处处让她称心如意。
春节回小西山,公共汽车再拥挤,我都为她营造一隅空间,躺在我怀里。刘萤喂她吃饭到七岁,我抱她上学到二年级,直到被班主任老师看见了批评。
冬天上学一进教室,我替她把羽绒服脱下来。放学后她不会自己穿衣服,在漫天大雪中抱着衣服跑回家。每天上课间操过电车道、学校进行校外活动,我都在暗中跟踪保护。有个男同学欺负女儿,我差点儿做出伤害未成年人的蠢事。如果谁把恶作剧搞得唯妙唯肖,在我和女儿之间保留一个,我不会活到下一秒。
女儿对痛苦的记忆,仍是在幼儿园里住了一夜“长托”。她谴责我欺骗她,说好了只住一宿,却让她住了两夜。我说起自己小时候的痛苦生活,她听了哈哈大笑。学校去看电影《背着妈妈去上学》,电影场上,小学生笑成一片。
如何把女儿转到一所条件好的学校,成了我俩的心病。市内最好的两所小学,一是中心小学,二是实验小学。从“永和小学”转到这两所小学,比当初进“六一幼儿园”更难。即使这两所学校同意接收,还得教育局批示。即使教育局批示,学校不接收也是白费。再说,“永和小学”不开具转学手续,也转不成。
刘萤孤注一掷,找到“永和小学”教导主任,说学生要转学。主任问转到哪所小学,刘萤随口说“中心小学”。主任说:“我可以开证明,你要是转不过去,我们再不接收了。”主任开了证明,刘萤硬着头皮,去中心小学碰钉子。
她的一位男同学在这里做总务,找校长说明情况,顺利办理了接收手续。刘萤又到教育局去碰钉子,没想到她小学班主任老师,最近调到局里任主要领导,立刻作了批示。刘萤办完转学手续回到“永和小学”,学校还没放学。教导主任瞠目结舌:“你太厉害了,金钩。”我们用艰辛和坎坷与女儿的命运进行交易,只要为她做事,一顺百顺。我们马不停蹄,为女儿勘测一条最佳的上学路线,早晚由我接送。刘萤的那位男同学,对女儿格外照顾。女儿中午带饭,我挖空心思让她吃好。那天放学我去接女儿,她说:“你只给带了米饭,没带菜。”
我把排骨炖海带放在米饭越抗折腾、更敢冒险。一天中午,她带几个男同学爬上高高的大墙上面,表演倒立。下乡学农,她一只脚踩在两根高粱茬子上,表演“燕式平衡,又用两只脚踩在两根高粱茬子上,表演下腰……除了基因作祟还能是什么?
正如小西山的一句俗语所说:龙王爷的闺女不会凫水?
除此之外,女儿参加全区小学生作文比赛,获得一等奖。她唯有数学和我截然相反,在班级名列前茅。她能跑能跳,在学校几项体育比赛中,获得头三名。她练功刻苦持之以恒,顺利地考进市妇联小太阳艺术团。送女儿到巾帼大厦跳舞,是我的专利,两个小时后下课。我到附近的劳动公园,坐在石台上看报纸。
台海战争一触即发,我枕戈待旦跃跃欲试,若有战召必回,重新入伍。周围的人们悠闲恬静,毫无紧张情绪,不在意造船厂和化工厂能否遭到敌导弹袭击,仿佛报纸只对我一个人造谣。我又来到儿童公园,走了几个来回,怎么也走不回十一年前。我和刘萤当年租住房的位置,座落着一片造型别致的别墅。
喜蛛在挂历上降临,命运还是个没到青春期的孩子,长不高也长不快。大概和人一样,有早长晚长,只要骨垢没闭合,总有“窜高”的一天。今天“九个九”平行,千年一遇,本世纪唯一的一天。久旱下了场阵雨,算是与以往不同。
刘萤同学患了肺癌,病入膏肓,留的电话号码也歪歪斜斜踉踉跄跄。他年龄没有我大却长得人高马大,帮我们买过立柜。这个年龄段,疾病和死亡开始叩门了。什么时候响起“笃笃”的敲门声,人就是瓮中鳖网中鱼。必须要抓紧时间做事,突破各种围追堵截,攀登事业高峰,作品要一部比一部精彩、成熟。
那个星期天,我俩一起送女儿跳舞。中午我俩没饿肚子,在一家露天冷面馆,伴着翻飞的苍蝇吃冷面。几年来,我俩第一次在外面吃饭,感到无比优越。
我小心翼翼试探,女儿以为天下只有自己幸福无比,我放心了。
在部队服役时,每年交旧换新,绝不为穿衣戴帽而发愁。军装没有新旧之分,只有军官服和士兵服之分,衬衣必须干净。转业到地方,穿衣戴帽必须讲究,况且居住在有着“苞米肚子料子裤子”传统的城市。刘萤给我买了件体面的黑夹克衫,只洗了两次褪了颜色。我穿一件单、棉两用羽绒服,春天取下里子穿单,冬天套上里子穿棉。别人这样穿再正常不过。我这样穿着,却招来非议。有人说:“看他穷的,五冬六夏只穿一件衣服,也不嫌丢人。”刘萤给我买了一双带网眼的皮鞋,许多男人都穿。彭成万戏说:“今天我看见街上一个讨饭的,穿的就是你这样的鞋,长的和你差不多。”我自我解嘲:“那个讨饭的就是我。”
刘莹为病人私开药方,治愈多年的顽症,得到一笔丰厚回报。她结婚后再没买新衣服,给我买了名牌皮夹克、皮鞋等。创作室只有我没安家庭电话,单位有活动,都给刘萤打电话转告。办公室主任在单位门上贴了字条“单位看电影”,一个星期之后我才看见。刘萤为一位外籍商人开了几副药,家里安上了电话。
李春波的知青歌曲《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正在流行。
谢谢你给我的爱,
今生今世不忘怀。
谢谢你给我的温柔,
伴我度过那个年代。
多少次我回回头看看走过的路,
衷心祝福你善良的姑娘……
我不是知青,听了心里同样充满激动和感动,忍不住热泪盈眶。
我是挑着家庭重担的泰山挑夫,刘萤的辅助,是肩上那根“挑杠”。《幽默小品》杂志上,刊登一幅题目《压力》的漫画。一个男人坐在河边钓鱼,身后釜中滚水沸腾,妻子扎好围裙,准备烹鱼。坐在桌子后面的两个孩子,垂涎欲滴望眼欲穿。坐在河边的钓者,压力如山心急如火。那位钓者舍我其谁?
只要剧目获得戏剧梅花奖,就能住上专家楼。有“两万”的围堵拆台,连排练都不可能。靠获戏剧梅花奖住进专家楼,不如让我自己盖一座自家楼。
唯一可能是写电视剧剧本,三万元钱能买一套一室一厅的房子。我根据中篇小说《牛黄》,写成四十五集电视连续剧剧本。我又写了三十集电视连续剧剧本《黄金屋》,将创作室积压的稿纸写的一页不剩。我将故事梗概寄给几家电视台和影视公司,制片人先后给我打来电话。某制片人约我在“天富大酒店”门前见面,带走了《黄金屋》。外地两家制片人先后来到大连,一个和我谈剧本修改,一个谈合作条件。一个带走了剧本杳无音信,一个支支吾吾不见了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