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2章 钦点扈从,寓意深长(2 / 2)
这个问题对一个孩子来说太过沉重。朱载堃努力理解着,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儿臣…儿臣觉得,若真于国有利,当…当坚持。但…但也需明辨是否真有利。”
最后这句补充,让朱厚照眼中掠过一丝真正的欣慰。这孩子,不是盲目顺从,开始有了一点自己的思辨。
“说得好,明辨是关键。如何明辨?不能只听一方之言,需自己去看,去问,去算,去验证。如同朕让你看账册、观工坊、听讼争一般。日后,你会见到更多人,听到更多截然不同的说法,须有此心,方能不为所惑。”
秋狩次日,发生了一个小插曲。围猎追逐时,一只受伤惊窜的野猪意外冲破了外围警戒线,朝着观猎台方向狂奔了一段,引起一时骚动。虽然很快被侍卫格杀,未造成任何损伤,但足以让负责该区域警戒的一名勋卫子弟吓白了脸。
按例,此等疏忽,纵未酿祸,亦当受惩。那勋卫子弟跪在御前请罪,其父武安伯也赶紧出列谢罪,言辞惶恐。
众目睽睽之下,朱厚照并未立刻发落,而是转向身侧的朱载堃,声音平和:“堃儿,依你之见,此事当如何处置?”
刹那间,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了这位年幼的皇长子身上。这已超出简单的考问,几乎是在赋予他某种临时的“裁决”姿态。那跪着的勋卫子弟更是浑身一颤。
朱载堃显然没料到父皇会突然问自己。他小脸紧绷,看了看跪地之人,又看了看其父焦急的面容,再回想这两日所见军中法度森严。他记得父皇说过,赏罚须分明,方能令行禁止。
他稳了稳心神,尽量清晰地说:“回父皇,围猎如演兵,警戒疏忽,几致险情,按律当罚。念其初犯,且未酿成大祸,可…可酌情从轻,革去本次扈从差事,罚俸示惩。其上官亦当连带受责,以儆效尤。”
声音虽带着童音,但条理清晰,既维护了军法规矩的严肃性,又考虑了实际情况,留有余地,并非一味苛严或宽纵。
朱厚照听罢,未置可否,只看向武安伯:“令郎之过,皇长子已代朕言之。武安伯以为如何?”
武安伯连忙叩首:“殿下所言甚公!臣教子无方,甘领责罚!” 他心中其实松了口气,皇长子的处置比他预想的要轻。
朱厚照这才下旨,基本按照朱载堃所言处置,并申饬相关将领加强戒备。
此事虽小,却在随扈的王公大臣心中留下了深刻印象。皇长子在这突发情况下的表现,远超其年龄的镇定与恰当的判断力,让人不敢因其年幼而稍有轻视。尤其是那份于规矩之中透出的“酌情”之意,让不少老成持重的臣子暗自点头。这不仅仅是聪明,更隐约显露出一种为政者所需的平衡感。
秋狩结束,銮驾回京。朱载堃依旧骑马随行在侧,小脸上多了几分疲惫,也多了些许此前未有的沉毅。几日所见,无论是军阵的宏大、狩猎的激烈、夜谈的深邃,还是那意外插曲中的抉择压力,都让他迅速褪去了一层稚气。
朝臣们私下议论的话题,除了秋狩本身,更多了关于皇长子此番表现的种种细节。“沉稳有度”、“应对得体”、“颇识大体”之类的评价,开始在高层小范围流传。尽管无人敢公开议论立储,但一个共识似乎在悄然强化:皇帝属意皇长子,并非仅因其嫡长身份,更因其表现出的、远超同龄人的可塑性。
坤宁宫中,夏皇后听罢心腹太监详细禀报秋狩经过,尤其是那野猪惊窜、堃儿应对之事后,默然良久。她轻轻抚摸着怀中幼子朱载壡柔软的胎发,目光望向窗外,眼中有关切,有骄傲,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她的堃儿,正在以超乎她预料的速度,走向那条注定不凡的道路。
朱厚照对这次秋狩的安排与结果,基本满意。他成功地将朱载堃推到了一个更广阔的“实践”舞台,让他在相对可控的风险下,接触了武备、军纪、乃至初步的临事决断。孩子表现得不错,甚至略超预期。朝野的反应,也在他预料之中,且利大于弊。
但他心中毫无轻松。这仅仅是开始,是雏凤尝试发出的第一声清鸣。未来的考验只会更加严峻,需要学习的东西浩如烟海。他不能操之过急,但也绝不会放松。他要在这孩子的心性与能力尚未完全定型之前,尽可能地打下坚实的底子,植入关键的认知框架。
秋风吹过南苑归途,卷起尘土与落叶。帝国的车轮滚滚向前,而坐在车驾之中的皇帝,正以一种前所未有的耐心与策略,精心雕琢着未来的掌舵者。这次秋狩演武,与其说是狩猎,不如说是一次精心设计的“课程”与“展示”。雏凤清声,已初试云霄,未来的漫长淬炼,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