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染芳华：元朝才女郑允端的红尘绝唱（1 / 2）

元至元二十三年，江南暮春。苏州城阊门外的郑家府邸，一株百年海棠正落得纷纷扬扬，粉白的花瓣飘进西窗，落在案头那方端溪砚上。十三岁的郑允端握着紫毫笔的手顿了顿，笔尖在宣纸上晕开一小团墨渍，像极了她此刻纷乱的心绪。

“小姐，老爷在前厅发怒呢，说要把您的诗稿都烧了。”丫鬟绿萼捧着刚晾好的罗裙匆匆进来，声音里带着怯意。郑允端抬头，鬓边的珍珠步摇轻轻晃动，一双杏眼清澈却藏着倔强。她将刚写就的《海棠》诗稿迅速折起，塞进贴身的抹胸里，起身时裙摆扫过满地花瓣，“我去见父亲。”

郑家在苏州算是望族，先祖曾在南宋为官，入元后虽不复往昔荣光，却也靠着经营丝绸生意攒下万贯家财。父亲郑文康是个务实的商人，一心想让独女嫁入蒙古贵族府邸，为家族谋求庇护，可女儿偏偏痴迷于诗文，整日与笔墨为伴，这在“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元朝，简直是离经叛道。

前厅里，郑文康正对着一堆诗稿吹胡子瞪眼，旁边站着的账房先生连连劝和。见女儿进来，郑文康把诗稿往桌上一拍：“你可知蒙古王爷的使者明日就到？还在写这些无用之物！若被使者看见，说我郑家教女无方，咱们全家都要遭殃！”

郑允端屈膝行礼，声音不卑不亢：“父亲，诗文并非无用之物。前朝易安居士以词传世，千载之下仍被人敬仰，女儿虽不及她，却也想留下些念想。”“念想？”郑文康气得发笑，“蒙古人弯刀骏马，哪里懂什么诗词歌赋？他们只认金银和顺从的女子！”

父女俩正僵持着，门外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管家匆匆来报：“老爷，玉山草堂的顾阿瑛先生来访。”郑文康脸色一缓，顾阿瑛是江南名士，家中玉山草堂是文人雅士聚集地，连元朝高官都要给几分薄面。

顾阿瑛身着青布长衫，须发微白，眼神却透着灵动。他刚坐下，就注意到桌上的诗稿，拿起一读，不由眼前一亮：“‘枝间新绿一重重，小蕾深藏数点红。爱惜芳心莫轻吐，且教桃李闹春风。’好一个‘爱惜芳心莫轻吐’，此等才情，竟是出自一位小姑娘之手？”

郑文康尴尬地笑笑，正要解释，郑允端却从屏风后走出，大方行礼：“晚生郑允端，见过顾先生。此诗粗鄙，让先生见笑了。”顾阿瑛打量着她，只见她虽年纪尚小，却举止端庄，眉宇间自有一股书卷气，不由赞叹：“江南自古多才子，如今看来，才女更胜一筹。文康兄，你这女儿，可是块璞玉啊。”

顾阿瑛的到来，解了郑允端的围。他以“培养江南文脉”为由，劝说郑文康让女儿继续读书，还答应日后带她参加玉山草堂的文会。郑文康碍于顾阿瑛的面子，只得点头应允，但仍坚持：“读书可以，但若因此耽误了与蒙古王爷的婚事，我绝不饶她。”

此后，郑允端便成了玉山草堂的常客。在这里，她结识了许多志同道合的文人，有隐居的南宋遗老，有不愿出仕的元朝才子，还有精通汉学的西域诗人。他们不谈时政，只论诗文，在兵荒马乱的元朝，营造出一片难得的文化绿洲。

十五岁那年，郑允端在玉山草堂遇见了施伯仁。他是苏州本地的秀才，家境贫寒，却才华横溢，写得一手好书法。那天，施伯仁正在临摹王羲之的《兰亭集序》，笔走龙蛇，气韵生动。郑允端站在一旁静静观看，忍不住轻声点评：“先生此笔，深得右军神韵，只是‘之’字的写法，似乎少了几分飘逸。”

施伯仁抬头，见是一位身着淡绿罗裙的少女，眼神清澈，气质脱俗，不由有些失神。他放下笔，拱手行礼：“姑娘慧眼，在下施伯仁。不知姑娘对书法也有研究？”郑允端微微一笑，拿起笔，在纸上写下一个“之”字，笔法灵动，果然比施伯仁的多了几分韵味。

一来二去，两人便熟悉起来。施伯仁钦佩郑允端的才情，郑允端欣赏施伯仁的品性。他们常常一起在草堂的荷塘边论诗写字，施伯仁为她讲解书法技巧，郑允端则为他的诗作润色。月光下，荷塘边的身影渐渐依偎在一起，爱情的种子在两人心中悄悄发芽。

然而，这段感情注定要经历风雨。郑文康得知女儿与穷秀才交往，勃然大怒，将郑允端锁在闺房里，不准她再踏出府邸一步。施伯仁几次上门求见，都被管家乱棍打出。郑允端在闺房里以泪洗面，写下一首《相思》：“相思如明月，夜夜照轩窗。照见离人泪，流成红粉妆。”

顾阿瑛得知此事后，再次登门劝说郑文康。他告诉郑文康，施伯仁虽家境贫寒，但品行端正，才华出众，日后必成大器，而且施家祖上也曾是官宦之家，与郑家也算门当户对。郑文康却不为所动：“蒙古王爷的儿子已经看中了允端，只要她嫁过去，咱们郑家在苏州就能站稳脚跟，何必去赌一个穷秀才的未来？”

就在郑文康准备强行安排婚事时，意外发生了。蒙古王爷的儿子在一次狩猎中被老虎咬伤，不治身亡。消息传来，郑文康如同被浇了一盆冷水，不得不取消了这门婚事。郑允端趁机向父亲求情，再加上顾阿瑛从中斡旋，郑文康最终松了口，同意了她与施伯仁的婚事。

元贞元年，郑允端与施伯仁在苏州成婚。婚礼虽然简朴，却来了许多玉山草堂的文人雅士，他们纷纷作诗作画，为这对才子佳人庆贺。顾阿瑛亲自为他们题写了婚联：“墨香染就同心结，诗韵凝成并蒂花。”

婚后的生活虽然清贫，却充满了温馨。施伯仁在当地的私塾教书，郑允端则在家中操持家务，闲暇时便写诗作文。他们的小院子里种满了花草，春天有桃花杏花，夏天有荷花茉莉，秋天有菊花桂花，冬天有梅花水仙。每当花开时节，郑允端便会邀请三五好友来家中赏花赋诗，日子过得十分惬意。

然而，平静的生活并没有持续太久。元朝的统治越来越腐朽，官员腐败，民不聊生。江南地区虽然富庶，却也难逃苛捐杂税的压迫。施伯仁所在的私塾因为无力缴纳赋税，被官府查封，他也因此丢了饭碗。

为了维持生计，施伯仁不得不四处奔波，寻找工作。他曾去给商人当账房先生，却因为不愿同流合污而被辞退；他也曾去参加元朝的科举考试，却因为是汉人而受到歧视，名落孙山。一次次的打击，让施伯仁心灰意冷，整日借酒消愁。

郑允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她没有抱怨，而是默默承担起了家庭的重担。她拿出自己的嫁妆，变卖了一些首饰，开了一家小小的书坊，专门刻印诗文集。她的诗稿因为文笔清丽，情感真挚，深受读者喜爱，书坊的生意渐渐有了起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