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坦白局(2 / 2)
那一夜,对深水湾魏宅的两个人而言,都无比漫长。
魏友泉没有离开书房。他像一尊雕塑般坐在那张象征着权力和冷硬的宽大座椅上,指尖夹着的雪茄早已熄灭,烟灰缸里堆满了烟蒂。黑暗中,只有烟头明灭的火光,映照着他晦暗不明的侧脸。愤怒退去后,是巨大的、几乎要将他吞噬的懊悔和空虚。
他反复回味着争吵的每一个细节,苏晚苍白的脸、含泪的眼、以及最后那句石破天惊的“我也不知道想要什么了”。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一直紧闭的心门,让他不得不正视一个他一直逃避的问题:他到底希望从苏晚那里得到什么?
仅仅是履行夫妻义务的合作伙伴?一个不会背叛的商业盟友?还是一个……能够真正走进他心里,让他放下戒备、感受到温暖和归属的女人?
他害怕承认后者,因为那意味着脆弱,意味着可能再次受伤。所以,他用愤怒和猜忌来武装自己,用最伤人的话将她推开,仿佛这样就能证明自己毫不在乎,就能守住自己可怜的自尊和安全感。然而,当她真的被伤到体无完肤、甚至开始怀疑她自己的心意时,他感受到的却不是胜利的快感,而是灭顶的恐慌。
他发现,他远比自己想象的,更在乎她。这种在乎,让他方寸大乱,丑态百出。
而在二楼的客房里,苏晚也没有睡。她蜷缩在冰冷的大床上,泪水无声地浸湿了枕头。为他的刻薄话语,为他们这段始于阴谋、充满扭曲的关系,也为自己那颗不争气的、竟然会对这样一个男人产生动摇的心感到无比的悲哀和愤怒。
她一直以为自己的目标清晰明确——利用他,报复他,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可不知从何时起,他笨拙的关心、他强势的维护、他甚至有些可爱的嫉妒,都像水滴石穿般,悄悄侵蚀着她用恨意筑起的高墙。当她发现他的在乎,当她开始贪恋那一点点虚幻的温暖时,他却用最残忍的方式提醒她:这一切,可能都只是她的一厢情愿,在他眼里,她永远都是那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女人。
这种认知带来的痛苦,远比单纯的恨意更加深刻。她发现,魏友泉的态度,已经能如此轻易地牵动她的喜怒哀乐,这让她感到恐惧和深深的无力感。
第二天,宅邸里的气氛降到了真正的冰点。
魏友泉破天荒地一大早就离开了家,甚至没有用早餐,仿佛在逃避什么。苏晚则很晚才走出客房,脸色苍白,眼下有着浓重的青黑,但神情却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种疏离的冷漠。两人极力回避着对方,即使在同一屋檐下,也如同生活在平行的两个世界。佣人们噤若寒蝉,连走路都放轻了脚步。
然而,在这极致的冰冷之下,一些微妙的细节,却像冰层下悄然涌动的暗流,预示着某种变化。
魏友泉虽然早早出门,但这一天,他破天荒地没有安排任何晚间应酬,甚至推掉了一个重要的视频会议,在傍晚时分就回到了家。他没有去主卧,也没有去找苏晚,只是一个人沉默地待在书房里,对着电脑屏幕,却久久没有动作。
晚餐时,气氛尴尬得令人窒息。长长的餐桌上,两人分坐两端,默默吃着东西,没有任何交流。然而,在佣人布菜时,魏友泉的目光几不可察地扫过苏晚面前几乎没动过的菜肴,他沉默了一下,然后,做了一个极其细微的动作——他用公筷,将自己面前那盘苏晚平时比较喜欢的清蒸东星斑,往她的方向,轻轻地推了近半尺的距离。
这个动作很小,很快,他做完后就立刻收回了手,继续面无表情地吃饭,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但苏晚拿着筷子的手,却微微顿了一下。她看到了那个动作,也感受到了那细微动作背后,所蕴含的、笨拙的、试图缓和关系的意图。她内心复杂,没有去动那盘鱼,但紧绷的心弦,似乎被什么东西轻轻拨动了一下。
而她,虽然全程没有看他一眼,但在起身离开时,眼角的余光却扫到了他眼底那无法掩饰的、浓重的疲惫和青黑。
夜晚降临,宅邸再次陷入沉寂。魏友泉在书房待到很晚,最终,他走上二楼,在主卧门口停顿了良久。他的手几次抬起,想要敲门,却又无力地放下。最终,他没有勇气去面对门后可能出现的冷漠或泪水,而是转身,推开了主卧隔壁那间客房的门。他选择了靠近,却又保持着距离。
一墙之隔。
苏晚躺在客房的床上,清晰地听到了隔壁房门开关以及细微的脚步声。她的心,随着那声音,重重地跳了几下。他没有回主卧,而是睡在了她的隔壁。这个选择,意味深长。
关系看似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冰点,那句撕破一切伪装的、最伤人的真话,像一场凛冽的寒流,冻结了所有的温情。但这场彻底的、血淋淋的坦白,却也像一次残忍的外科手术,虽然剧痛,却将积压在伤口深处的脓血彻底清理干净了。
虚伪的和平被打破,两人被迫直面最真实、最不堪的内核。接下来,将是一段彼此都需要时间独自舔舐伤口、消化痛苦、并重新审视对方和这段关系的艰难时期。冰层之下,是凝固的绝望,还是……孕育着新生的暗流?他们都在沉默中等待,也在恐惧中期盼,下一次交锋,会将他们带向何方。是彻底的毁灭,还是……浴火重生?答案,藏在未来莫测的风云里。